“師父。”

顧陽的聲音,讓她從這種丟失自我的迷離中反過神來。

“徒弟,你回來了,你看我又殺了兩隻老虎,他們可兇了,不過還是我厲害。”

只有在看到顧陽時,她的眼睛裡面才會有光彩。

顧陽沒有責怪她,也沒有再去關注那兩個人的事情。

“師父,我幫你梳頭髮。”

仔細幫她把手上的血跡清理乾淨後,顧陽又燒了一鍋熱水。

看著那鏽跡斑斑的鐵鍋,顧陽又陷入回憶。

當年,他怕冷,師父就是用這口鐵鍋給他洗的澡。

由於長時間的營養不良,他的個子並不高,也很瘦小,往那鍋裡一坐,還真是很小一隻。

每每那個時候,師父總會嘲笑他,說自已像養了一個兒子。

清理頭髮的工作用了很長的時間,才終於把她的頭髮理順。

然後又幫她把臉上的汙漬清洗掉,師父的樣貌才得以重新展現。

十年未見,師父的樣子變了很多,已經不再是那個柳眉粉黛,帶著些許嬰兒肥的少女臉。

時間也真是無情。

顧陽輕輕撫摸著他的臉,宋玖鳶也笑著回應,蹭了蹭他的手掌。

她的笑容依舊很美,只是那雙眼睛,缺少原本該有的神采。

想想自已那時候,越長大越叛逆,一心想著下山,然後揚名立萬。

可直到如今,他也只不過是一個武當派的大師兄而已。

“師父,我幫打好了水,你去洗個澡,再換上這件美美的衣服。”

宋玖鳶很聽他的話,完全沒有大家口中所說的女魔頭的樣子。

如果日子能這樣一直下去該多好。

重新打扮過後的宋玖鳶,依然很美。

歲月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跡,反而變得更加成熟美豔。

她笑著走到顧陽面前,轉了一圈後才說道:“徒弟,怎麼樣,很好看吧。”

其實,師父以前不會這樣跟他說話,也不會這麼溫柔,她的骨子裡面有俠道,夢想也是仗劍走天涯。

“師父,我們喝一杯。”

“徒弟,你還小,不能喝酒喲!”

是啊,那個時候還小,不知道酒是什麼味道,帶著好奇卻無法品嚐。

現在長大了,又不想再去品嚐,都說酒能消愁,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師父,你又忘了,我都已經長大了。”

宋玖鳶又笑了起來,不施粉黛也依舊很美。

“是哩!你都長的比我還要高了,來,我們乾杯。”

其實,師父並沒有恢復神志,只是在遇到親切之人時無意識的反應。

他看到的顧陽,都只是存在於小時候的畫面。

也可以說是她的執念。

“師父,你為什麼要一直待在這裡。”

顧陽再次問起那個困惑他已久的問題。

“徒弟,我要是離開這裡,你找不到我怎麼辦?”

聽著她漫不經心的話,顧陽錯愕的看著她,心如刀絞。

師父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已,是自已的任性,離她越來越遠。

如果自已不在乎那些閒言碎語,不在乎別人得詬病,自已一直呆在這裡,師父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哭的這麼傷心。

當年父母雙亡,他忍著沒有哭,依舊努力求生存。

離開師父的時候,他也根本不懂離別的傷感。

只有現在,他哭的像個孩子。

“師父,對不起!”

宋玖鳶將他抱在懷裡,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

嘴邊輕喃:“乖,不怕,有師父在。”

是啊!不管是下雨打雷,還是對蛇鼠的恐懼,宋玖鳶都會第一時間保護他,安慰他。

那個時候,師父也才十六歲。

那麼小的一個女孩子,又是如何克服恐懼的?

“師父,為什麼你一直都是一個人,你的親人在哪裡。”

宋玖鳶有些沉默,似乎是陷入了回憶。

許久才回答。

“師父也不知道,我沒有家人,只有你。”

“徒弟,等你長大了,你願意帶師父一起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嗎?”

“等你長大了,你一定要帶上我啊,我一個人很孤獨,我害怕沒有你的日子。”

直到此時,顧陽才真正聽到了師父的心聲。

原來,那時候重複了一遍又一遍的叮囑,是師父的不捨。

原來,那時候自已說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時,師父的眼睛總是帶著期盼。

原來,那時候師父偷偷的哭泣,是因為自已要離開。

“師父,對不起!”

顧陽沉浸在悲傷的回憶裡,說不出的難受和自責。

“徒弟乖,不哭了,明天師父帶你去鎮子上買肉吃。”

那個時候,自已哭的傷心時,師父總會拿這句話來哄自已。

“師父,你又忘了,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帶你下山了。”

從前,每到自已下山時,師父總會跟在身後,即便他到了十四歲,她也依舊如此。

“呀!是啊,徒弟長大了,能做很多事情了,那你明天帶我下山,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好,我明天就帶你下山。”

被傷了神志,又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顧陽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她清醒。

現在唯有做的,就是多陪陪她,讓她的生活恢復到原來的軌跡。

處理掉外面的屍體,顧陽知道,這樣的麻煩只會源源不斷的湧來。

他決定帶師父離開這裡,海角天涯,總有他們容身的地方。

下定決心後,顧陽準備明天一早就出發。

只要遠離殺戮,師父總能恢復過來的。

只是想法是美好的,現實卻很殘酷。

第二天一早,就有所謂的正派弟子集結了一幫派眾將竹屋圍了起來。

其中有血刀門、紅衣教、武當派、華山派等等各門派歷練的弟子。

當顧陽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也讓他們很震驚。

消失了幾天的武當派大師兄,居然跟一個女魔頭在一起,這種行為,讓一眾正派弟子極為不恥。

“顧大俠,你為武當第一君子,怎麼和一個女魔頭勾搭在一起了?希望你能給我們一個解釋。”

顧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回答與不回答又有什麼區別,他們想要的並不是一個答案,而是一個立場。

顧陽的立場自然很明瞭。

在人群后方,走過來一位女子,容貌極好,腳步輕盈,緩緩而來。

“大師兄,回去吧,大家都快急瘋了,你為何突然來到這裡。”

女子的裙襬有些髒,由於長時間的奔波,沒有來得及換洗。

自從下山後,顧陽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關於宋玖鳶得事情,也沒有人會知道他以前的過往。

“青瑩,你回去稟明掌門,我離開武當派,並不是背叛,希望他能夠理解,此後,我的所做所為都與武當派無關,在場的俠士可以為我作證。”

青瑩怔怔的看著顧陽,眼中滿是錯愕與不解。

大師兄就像變了一個人,變得不再認識,她很傷心。

明明他們約好要一起白頭偕老,明明說過要走遍天涯海角。

可現在這又算什麼?

淚水從她嬌俏的鼻尖滑落,滴落在泥地裡,彷彿碎裂的花瓣。

“大師兄,為什麼?”

含著眼淚,青瑩得目光很炙熱,讓人無法直視。

但很快又變得清冷,她的視線落在宋玖鳶的身上。

“就憑她?她算什麼東西?”

話音剛落,青瑩安妮腰間抽出長劍,劍指宋玖鳶。

顧陽用身體擋在宋玖鳶的前面,並沒有出手。

長劍在距離他三寸的地方停滯,青瑩的雙眼再次含淚。

“顧陽,我到底算什麼?你告訴我!”

對於小師妹的痴情,顧陽是動過心的,也曾許下過承諾。

可時間久了,他腦子裡關於師父的畫面卻越來越清晰。

無論如何,他是不可能再離開宋玖鳶。

因為青瑩就算沒有他,她還能找到更優秀的男子,但宋玖鳶不行,她只會孤身一人。

“師妹,對不起!”

看著顧陽那決絕的眼神,青瑩手裡的長劍往前刺了四寸,扎入他的肩膀,鮮血映紅了胸前的衣服,極為刺目。

宋玖鳶看著被刺傷的肩膀,她的表情變得猙獰,恐怖的殺氣在她身上爆發,雙眼更是一片赤紅。

“殺!殺!殺!”

顧陽將她抱住,不斷的在耳邊安慰:“沒事的,我沒事!師父,我們只是在比武,不要緊的。”

只有顧陽的話,宋玖鳶才會信,慢慢的她平復了體內躁動。

但這個舉動,讓那些圍攻的各派弟子又躁動起來。

“是那個女魔頭!”

“終於找到她了,殺了她!”

周圍的呼聲越來越強烈,顧陽將宋玖鳶藏在了身後。

“師父,我們這是在比武,受傷很正常的,你不必擔心,我還會用你教我的那招取勝。”

說到那一招,宋玖鳶又開心的笑了起來。

“嗯!好好表現喲,給你做紅棗米糕吃。”

“嗯!師父,你先去做,我等會吃。”

“好!”

宋玖鳶就像個思想單純的小孩子,開心的跑進了屋裡。

長劍還在他肩頭,鮮血順著手臂流在地上,猩紅一片。

“大師兄,我恨你!”

收回長劍,青瑩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顧陽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但他知道,青瑩是不會這樣善罷甘休的,她一定還會回來。

對於武當派大弟子的實力,大家還是比較清楚的,沒有人敢靠近。

他們只是先頭部隊,高手還在後面。

等他們離開後,顧陽回到竹屋,宋玖鳶正忙碌著做紅棗米糕前的準備。

“噫!徒弟,你流血了,快點包紮一下。”

丟下手裡的活計,宋玖鳶又跑去拿了藥箱。

這個藥箱塵封了很久,裡面的紗布都已經變成了黃色,還有發爛得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