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驗值不夠

蘇念這一生過得極其順遂，幼年時原生家庭幸福，學習時成績優異，工作後安穩。

雖是平平淡淡的，但蘇念也很是知足。直到她在100歲時看著夕陽老死在藤椅上，嘴角帶笑。

“蘇念！你快點兒，其他老婆婆都下班了，你慢死了。”

什麼？蘇念被這突兀的聲音喚醒，睜開眼時就看到自已在一個四周都是明晃晃的地方，光線極其刺眼，蘇念適應了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

而自已身上則穿著沒有針腳的白色睡袍，原本滿是皺紋的手此時也光滑了許多，完全可以稱得上“十指尖如筍，腕似白蓮藕”。

“說你呢，蘇念，幹嘛呢？”

“我？”

一個很兇的滿臉皺紋的老婆婆衝蘇念喊著。她雖年紀不輕，但卻中氣十足。

“快站到這兒！趕著下班呢！”

蘇念不明所以，但還是站到了老婆婆指著的地方，她素來乖巧。

“你的體驗值怎麼這麼少？你這樣根本不能進行下一關的。”

“什麼體驗值？”

蘇念疑惑，她從未聽說過什麼體驗值，人死了難道不該化為烏有嗎？

老婆婆向遠處看看：“算了，太陽快落下去了，我也要下班了，你跟著我回家吧，我詳細跟你說說。”

可蘇念根本沒看到太陽，這兒明晃晃的，除了機器和老婆婆什麼都沒有。

“嗯。”

在面對未知事物時，要保持順從，更何況老婆婆似乎只是在著急下班而已。

老婆婆帶路，蘇念緊緊地跟在後邊兒，她覺得自已的身體很是輕快，過了40歲後，她有60年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老婆……額，姐我是不是變年輕了？”

“嗯，現在的你有20歲的樣子。”

可我不是死了嗎？我記得我死之前在看夕陽，橘紅色的，鋪滿了整個天空的夕陽。

隨著老婆婆走得越來越快，蘇念覺得自已漸漸跟不上她的腳步了，而兩邊的景色也突然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原本明晃晃的空間，慢慢地狹窄了許多，也漸漸沒了光亮。

“姐？你在哪兒啊？我怎麼看不見你了？”

蘇念是個夜盲，在光線不太好的地方什麼也看不到，只是死了還要保持這一特性嗎？

在黑暗中，蘇念抓到了一隻很有力的手，那隻手涼涼的，讓蘇念想起在幽暗洞穴裡的蛇。

蘇念剛想放手，卻被對方抓住，掙脫不掉。

“你是誰？老婆婆呢？”

“閉嘴，跟著我走。”

黑暗中蘇念什麼也看不見，只能順從地走。

被那隻冰涼的手牽著走了一會兒後，前方突然有了光。

而那隻手的主人的身影漸漸出現在蘇念眼前，是個男人，好像年紀還不大。

“你是誰？”蘇念警惕起來。

“閉嘴！”

蘇念甩開那隻手，想往回跑，卻被對方拽回來。

“跑什麼跑？體驗值那麼低，上輩子也沒見你那麼有勇氣。”

“上輩子？那……我確實是死了？那這是什麼地方？”

“你安靜點兒，跟我走，到我家我就告訴你。”

蘇念不再跑，乖乖跟著他走。哪怕蘇念這具身體年輕了許多，也和眼前這個少年的力量差距懸殊。

“這樣才乖嘛。”

那個小小的光亮越來越大，兩邊的道路也寬了許多，而漸漸的蘇念也終於看到了那隻手主人的樣子。

少年很高，蘇念20多歲時身高穿鞋有170，而少年卻比她高出15厘米有餘。頭髮很順，看上去很乖。脖頸直直的，看上去很有精神，又格外叛逆。

“到了，你今天就在這兒待著吧。”少年鬆開抓著蘇唸的手：“你來得太晚了，其他老婆婆都下班了”

“其他老婆婆？”

“嗯，我們的工作就是假扮老婆婆 。”許是看到了蘇念迷惑的樣子，男人又繼續解釋道：“類似人間說的孟婆？大概差不多吧。”

“懂了，所以你剛開始這個老婆婆，後來又變成了個少年。但是體驗值不足又是什麼？”

少年煩躁地揉揉自已的腦袋，隨手拉了個凳子坐下，將雙手揣在胸前。

“就是你上一世的所有體驗都要參與到數值計算中，體驗的東西少呢，你就沒辦法進下一關闖關，還得再去體驗一輩子，也就是說你得再重新闖關。”

“不過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我本來就是個實習的。近幾年人間的體驗值都不太夠，好多老婆婆都去幫你們加體驗值了，老婆婆少了，就招了實習生。”

“大致就是這樣，你還有什麼疑問嗎？我希望你沒有，上班了兩天班，累得跟狗一樣。”

沒等蘇念回答，他就在自已的單人床上躺下了。

他的房間很小，傢俱也就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個衣櫃，甚至連衛生間和廚房都沒有。

“哦，對了，沒事兒不要亂跑。萬一看到點兒啥，我肯定是保不住你的。”

“我今晚睡哪兒啊？”

“我床底下有個墊子，你拖出來，湊合著睡吧。”

果然，他的床底有個灰色的墊子，還挺乾淨的，把桌子和椅子稍微移了移位置，好歹是放下了。

只是蘇念躺下了，卻怎麼也睡不著。倒不是她想得太多睡不著，只是外邊兒的光太亮了，照得人根本睡不著。

“姐……帥哥，你叫什麼啊？”

沒有人回覆她，於是只好回憶自已過去100年的人生。

要是用一個詞形容蘇唸的一生，那就是“平淡”，但蘇念覺得這叫“順遂”，她喜歡過這種不折騰的人生，只是誰能想到有“體驗值”這狗東西呢？

蘇念翻個身，繼續思考。自已沒結婚，單位分了房，養老金夠用。

身體還不錯的時候就和一些老姐妹到處旅遊，等老得走不動了，就在家裡養了好幾只貓，種了不少花兒。

不過還好先給貓貓買了保險，也立好了遺囑，把財產都留給了小侄女。小侄女人不錯，也經常來看她，對貓貓貓還好，給了她自已的財產什麼的也算是有了著落。

一瞬間，蘇念覺得自已上輩子過得真幸福，但是就這樣體驗值還不夠的話，怎麼才能夠呢？

蘇念翻了一個身，又輕嘆一聲。幸福的體驗值明顯夠了吧，自已被卡下來不會是痛苦的體驗值不夠吧？

不是吧不是吧，還非要讓人經歷痛苦嗎？！這是個什麼狗屁地方，真他媽讓人無語。

蘇念再一次翻身，夾雜著憤怒，動靜大了不少。

“喂，你能不能不要總翻身！”

在床上躺著的少年坐起來，一雙桀驁不馴的眼睛裡全是憤怒。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年紀大的時候睡不著總愛翻身，一不小心把習慣帶到這兒來了。”

少年擺擺手：“算了，我也睡不著，你剛剛為什麼一直翻身兒？”

“你們這個體驗值是怎麼算的啊？我也經常旅遊啊，我還養了貓貓和花草，而且年輕的時候也一直在努力工作啊，體驗值怎麼會少呢？”

“其實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大致就是要多體會各種情緒，感受多種事物吧。”

蘇念一聽更不高興了，自已還是要意識去體會各種情緒，感受各種事物的吧。

“不過，我剛看了你上輩子的經歷，真夠無聊的，怪不得體驗值不夠。”

“你還能看到這個？！”

“嗯，剛機器評估的時候瞅了一眼，別那麼幽怨地看著我，這是我工作。”

“我的生活，有那麼無聊嗎？”

“那還不無聊啊？工作從上崗做到退休，沒有任何變化。去旅遊只坐在那椅子上發呆，養動物也就只養一種，我就沒見過你那麼無聊的人！”

“你……見過很多人嗎？”蘇念試探著開口，眼前的少年似乎有些害羞：“倒也沒，我剛上兩天班，算上你，見了四個吧。”

“那不也沒見過幾個？”蘇念小聲嘟囔著，被少年怒目而視。

“閉嘴！”

蘇念閉了嘴，二人就這樣尷尬地在這個小房子裡待著。

“你能不能不要裝得很委屈的樣子！像是我欺負你了一樣。”

“哦。”難道不是在欺負我嗎？我可是100多歲的老太太。

“我說，你們這兒不會變黑的嗎？”蘇念被這明晃晃的光弄得眼睛刺痛。

“黑了啊，現在早就已經沒有太陽了啊，不過月亮很亮。”

“……”蘇念表示無語，明明什麼都沒有，太陽、月亮什麼都沒有。

“你是不是看不到啊？”少年表示疑惑：“好奇怪。”

“嗯，我只能看到哪兒都是明晃晃的一片，光超級亮，亮得我睡不著。”

“這樣啊，你蒙上我被子試試？”

少年扔過來一條很薄的被子，被子上有淡淡的香氣，也有少年獨有的清爽味道。

“誒？好像這樣確實不是很亮了。”蘇念高興地把被子掀開，與少年分享自已的發現。

“那你睡吧，明天……你就得走了。”

“去哪兒？”蘇念疑惑。

“再去過一遍你的人生，不過這次會有一個老婆婆陪著你的。”少年躺了下去。

“那你呢？你會去哪兒。”

“不知道，我應該沒資格做陪伴者。”少年打了個哈欠，聲音也變得慵懶，許多。

“老婆婆們兇嗎？還有你叫什麼名字啊？”

少年沒回答這個問題，他的呼吸均勻而安穩。蘇念用少年的被子擋住刺眼的光，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