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兵力尚未交接,蒙泓還不能死,此人沙場悍勇,卻無謀算,極易遭人挑撥,便是楚王,亦不想輕易廢了蒙泓兵權,打亂楚國內部世族平衡。

蒙泓與殷衡積怨已深,韓知賢亦非蠢人,如此緊要關頭,和談萬不可出事。

但這虎符若收的急了,難免惹惱蒙泓那匹夫,姜和貞明白韓知賢的考量,韓知賢出身世族,此番關係重大,他在等,等楚王的意思。

各有謀算,便正中殷衡下懷。

姜和貞心下一沉,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殷衡拿下長庚府,必與蒙泓脫不了干係,西楚不能這麼快亡國,待她嫁到縉國,西楚仍是她根基所在。

——

長庚府今夜下了一場小雪。

縉國大軍駐守六十里開外成壓迫之勢,楚國百姓皆早早閉戶,不許小兒啼哭,城內許多富戶收拾金銀細軟,傳信宗族親眷,欲逃出長庚府。

若非韓郡守下了嚴令,管控人口出城,恐怕長庚府大批人口皆要流向星耀關。

縉軍尚未攻城,城內卻生內亂,便是亡國之相。

西驛站,是縉國來使暫居之所,門外重重兵士把守,等閒莫敢窺視,東驛站則歸趙國與齊國來使。

縉王天縱之才,縉軍虎狼之師,自從齊國失去對漢陽天子的掌控,縉國已借天子威名佔據大半江山,眾人都認為縉王會滅楚之際,縉王卻輕拿輕放,准許了和談,實在令人難以捉摸。

縉王這一放,便勾起了各國暗湧。

二樓小閣,罩中燈火長燃。

雪色銀輝越窗斜入,兩人各執棋子,對案而坐,一人青袍錦衣,姿態懶散,面容俊逸非凡,多情的桃花眼似笑非笑,以手支頤看著將敗之局。

對面的男子著一襲暗鑲邊金絲符紋玄衣,面覆一張薄如蟬翼的銀質面具,漆黑深邃的眼眸隱在其後,似幽潭點水沉沉浮浮,透著無邊肅殺冷冽之氣。

面具勾勒出高挺的鼻峰,硃色薄唇微微勾起,無端溢位幾分譏諷與輕蔑。

修長的指尖夾著一枚黑子打旋,他身子往後一仰,靠著無邊淒寒的雪色,含笑的眼眸盛滿燭火光影,匿著半分危險意味,待落定棋子,低沉的嗓音流瀉,帶著勢在必得的笑意:“周行,你又輸了。”

恰時,有人推門而入。

“將軍,京中傳信。”

殷衡斂笑,拿過密信,燈下閱罷,交與周行。

“你與王上當真心意相通。”

周行笑道。

“王兄足智多謀,我之不及。”殷衡凝視著窗外紛飛的落雪,眼底浮出無盡殺意,“我只盼儘早結束這戰事。”

魏國戰線拉得過長,王叔平襄君盤踞通惠二州,虎視眈眈,王兄頭疾愈發嚴重,他必須儘快結束和談,返還燕京,便沒有心思與韓知賢打太極了。

此番勢要奪下長庚府,增重歸京籌碼。

“派人告知韓郡守,後日我將過府相商迎接天使事宜,盯緊蒙泓,放出我軍濛山南線佈防圖。”

周行將密信焚盡,隨手拿起放在案側的摺扇,以扇抵顎,思慮道:“你可知蒙泓那副將崔陟,恐怕不簡單,這幾日他往官驛遞了兩封家書,我略略看過,卻無不妥,只是……”

“你懷疑他與人通傳軍情。”

殷衡眉心微皺,這崔陟確實個棘手人物,有勇有謀,劍術上乘,卻不得蒙泓重用。

“此番或可引出楚軍另一背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