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陪著我

“什麼？”

“別眨眼……”她又重複了一遍。

“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此時的柯月，因著發燒的緣故，臉色不再是平日裡的蒼白，而是透著些櫻花般的淡粉色，眼尾也帶著點水潤的紅。

沒了往日鏡片的遮擋，醉人的雙眸迷離恍惚，丹青一點墜淚痣，竟像是勾人魂魄的山野精怪一般。

她就這樣輕輕貼近，林沉已經能感受到她鼻尖溫涼的吐息。

這樣的距離，曖昧無比，更別說林沉心中本來還就存了點別的心思。

他的耳尖紅了，但因為顧及少年還在輸液，又不好亂動，只得一直靜靜地坐在那。

“小月兒……你怎麼了？”他有些緊張。

少年並不出聲，只是專注地看著他。

林沉說不準柯月此時到底是清醒著還是依然恍惚著，他只能確定自己的心跳聲，如同外面的雷雨一般，攪得他思緒不寧。

纖長的手指劃過了他的眼睫，又順著輪廓往下，一路停在了眼角。

“真美啊……”少年喃喃出聲。

怎麼會有如此乾淨的琉璃，乾淨的，彷彿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

她很少會對某樣東西產生執著的情緒，然而這雙眼睛卻仿若對她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一般，令她忍不住想要去靠近、去觀察，甚至，去佔有。

心頭突然湧上一股煩躁的感覺，自己何曾會被如此不理智的情緒所支配了。

你羨慕嗎？

她又想起了女孩說過的話。

那種你此生再也無法擁抱的光。

桃花眼突然變得陰沉。

就在林沉幾乎以為，自己抑制不住的心跳聲會被少年所察覺時，就看見面前的人皺起了眉頭，然後眼前的視野，墜入一片黑暗。

是柯月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雖然看不到，卻也能感受到，少年隔著手，把額頭輕輕抵在了他的眼睛上。

只要微微轉頭，兩人的鼻尖便能輕微地觸碰到。

“林沉，我累了。”柯月的聲音有些沉悶。

“累了，就休息一會吧。”他說道。

“嗯。”

過了一會，少年又補充了一句：

“你陪著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林沉竟然從這句話中聽出了一絲撒嬌的意味。

於是他輕輕地笑了，被遮住的眼睛下，是如水的溫柔。

“好。”

“我陪著你。”

少年這才像是安了心一般，就這樣安靜靠著，不再出聲。呼吸清淺，逐漸變得平穩。

又過了良久，她漸漸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林沉及時地扶住了她。

於是少年便埋在了他的頸窩之中，鬆軟的髮絲撓得他心癢癢的。

睡著了？

他低頭看向懷裡的人，不禁有些失笑。

輕輕起身，託著少年的肩膀，把她放平。

又替少年掖好了被子之後，他再次測量了體溫。

嗯，37℃多一點，不那麼燒了。

他鬆了一口氣。

外面的大雨還在下著，淅淅瀝瀝奏響著催眠的白噪音。少年睡得並不安穩，總是會蹙起眉頭，林沉極為耐心地一次又一次替他撫平。

期間還斷斷續續發了幾次燒，於是他又幫少年拭去額頭上滲出的冷汗，用酒精擦拭手心和額頭進行物理降溫。

等到外敷中藥的熱氣完全散去，他把繃帶拆開，仔細地清洗了少年的胳膊，又換了個輸液瓶。

待到最後一滴藥液流盡，他拔下了針頭，確保少年的體溫已經恢復正常了以後，才揉了揉已經有些酸脹的眼睛，趴在床邊，睡著了。

……

昨晚的一場大雨，像是沖刷掉了所有的陰霾，這個城市難得地迎來了一個晴朗的好天氣。

少年是被偷偷爬上她眼睛的光線撓醒的。

她緩慢地睜開眼睛，還有些茫然。

因為她難得地沒有失眠，反而做了一個好夢。

夢裡，大片開的爛漫如同童話秘境的紫藤花，點點光斑透過花葉的縫隙灑下。

還有，閣樓上的三角鋼琴。

金陵有很多的紫藤花，一到三四月份，整座城都會飄落各種不同的紫色，令人窒息的夢幻美景。

所以，她這是，夢到了小時候的事？

她很少會回憶童年，那段記憶在她的腦海中已經很模糊了，模糊到，有時候自己都會懷疑這段記憶到底存不存在。

雖然記不清了，但腦海中模糊的印象，清晰地告訴著她，那絕對是一段不怎麼好的記憶。

可夢裡的場景，美好的簡直過分不真實了。

她夢到童年了，而且，已經是第二次夢見了。

這個夢，一點也不正常。

她輕輕皺起眉頭，抬起手，想擋住光線。

她沒能做出這個動作。

少年有些疑惑地垂眸，然後看到，自己的右手，被另一個人的手輕輕地握住了。

那隻手的主人，此時正安靜地歪頭趴在床單上，閉眼小憩。

林沉，他怎麼會在這？

昨晚冒雨回來之後，依稀記得，是林沉扶自己進的房間，然後……然後怎麼了？

為什麼頭會這麼暈，渾身提不起一絲力氣……

儘管少年抬手的動作很輕，但林沉還是被驚醒了。

他抬頭，就迷迷糊糊地看見了一雙桃花眼。

“醒了？”他立刻坐了起來，“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清晨的陽光透過紗幔照射進來，塵埃飛舞，整個房間都流淌著盈盈一地的亮色，而林沉，逆著光，在這盈盈亮色中，溫溫柔柔地笑著。

雖然頭髮還有些凌亂，但這並不影響林沉隨隨便便都可以入畫。

就像梵高筆下明亮燦爛，大膽肆意的向日葵。

一如他這個人一般，向陽而生，橫衝直撞著，撞入了少年的眼。

“是不是手還疼？”見少年不說話，他有些緊張。

柯月搖了搖頭，“昨晚……我怎麼了？”

“昨晚你發燒了。”林沉笑了笑，“現在還早，你要是累的話，還可以再睡一會。”

“今天就不要再想其他事情了，好好休息吧，我來監督他們訓練就好。”

……

陳希辰是第一個衝到一樓餐廳的。

咦，往常這個時候，隊長都不是在廚房的嘛，今天不會沒做飯吧？

哪知他剛轉身，就看見自家隊長從樓上下來了。

只是，誰來告訴他，這個眼底發青的人真的是他那個生活作息極其規律的隊長嗎……

這黑眼圈，都快比得上教練了好吧！

“早。”林沉也看到了他，笑著打了聲招呼。

然後他就看見林沉從廚房端了一碗粥出來。

哦，原來做飯了，陳希辰鬆了一口氣。

誒等等，你幹嘛端到樓上去了啊？

“哦對了。”林沉回頭，“早餐你們就點外賣吧，我今早沒做飯。”

那你手裡的是什麼東西啊！陳希辰哀嚎。

……

第二個起床的是許浩然，他有些疑惑，因為他醒來時，隊長已經不在房間裡了，而且居然沒有叫醒他。

洗漱完剛出門，就看見隊長端了一碗粥開啟了隔壁房間的門。

“隊長早。”嗯，如果沒記錯的話，隔壁住的是……教練？

“早。”許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林沉笑著解釋道，“柯教練昨晚發燒了，我把早餐給他端過去。”

許浩然哦了一聲，路過房門時，下意識地往裡看了一眼。

少年坐在床上，似乎在用左手輕輕按壓著右臂。

等等……袖口露出的那一截面板上，那深色的紋路……是什麼東西？

……

唐瑤也醒來了，蹦蹦跳跳地準備下樓吃早飯。

結果就看到陳希辰一臉生無可戀地癱在沙發上，而許浩然坐在一旁，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

“怎麼啦？”她戳戳陳希辰的臉。

“今天沒有老大的愛心早餐了。”陳希辰哼哼唧唧，“苦命的我正在等外賣。”

“外賣？”唐瑤急切地問道，“那你都叫了些什麼？”

“豆漿、油條、還有給路文留的生煎包子、豆腐腦……”察覺到瑤妹子越來越“核善”的眼神，他連忙道：“當然還有你最愛的水晶小籠包！蝦仁餡兒的！”

“孺子可教。”唐瑤終於滿意地拍了拍陳希辰的腦袋。

很快，外賣就送來了。

“瑤瑤，教練生病了。”一直沉默的許浩然突然出聲，“待會把小籠包也給教練送一份吧，蝦仁營養好。”

“啊，教練生病了？”唐瑤立刻往碗裡撥了幾個包子，“我這就去！”

……

“這粥是用小米和山藥煮的，養胃。”林沉舀了一小勺，輕輕送到柯月唇邊，“這裡面還配了一個祛溼的方子，你昨天淋了雨，多吃點，能驅驅寒氣。”

“我凌晨可就在準備這粥了，都沒來的及給其他人做早餐。”他笑著打趣道，“這會指不定在樓下怎麼編排我呢。”

少年嚐了一口，實話說這種食補味道有些奇怪，但一點也不刺激腸胃，嚥下去之後，暖融融的。

她好像不排斥這個味道，不過吃到第五口的時候，那種噁心感還是上來了。

有人敲門。

“請進。”

“教練！看我給你帶什麼好東西啦！”唐瑤推開門，咦惹，怎麼隊長也在？

“怎麼老這麼一驚一乍的。”林沉有些無奈。

“我聽說教練病了，所以拿了些蝦仁包子～”她晃了晃手裡的碗。

少年頭上還貼著降溫貼，虛弱地靠在床頭，眼簾微垂，蒼白的面板似乎一碰就要碎掉了，活脫脫一個病美人。

嚶，教練即使是生病還是這麼帥氣～

“隊長，一會你下來了記得吃飯啊。”她放下東西，就離開了。

方才她進門時，隊長似乎是在喂教練喝粥？

而且自己竟然有那麼一瞬間覺得這兩人好……般配？

她明明從來不關注這些耽美文化的，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啊！捂眼睛。

……

嗯，黑白基地裡，美好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什麼，你說路文？

天氣這麼晴朗，當然要睡懶覺才對得起這種好天氣啊！路文閒適地縮在被子裡伸了個懶腰。

直到被自家隊長揪起來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