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星河

“別再跟著我了，我可不是什麼好人。”

“……哦。”

“誒，那我下課可以來找你說話嗎？”又跑了過來。

“……都說了不要再跟著我了。”

……

從那時起，他們就算是朋友了吧？

或許說出來都沒人信，一個是學生會會長，豪門千金，老師眼裡的乖乖女，優等生。

一個是柯家養子，不良少年。

抽菸、逃課、打架、鬥毆、上網咖……樣樣不落，可能唯一一件讓老師滿意的事就是不早戀吧……

直到整個信源都沒人再敢欺負沈月。

但陸知之知道，少年骨子裡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會給她買奶茶，會記著她的生日，會在她肚子疼時揹她去醫務室……

只是，他的溫柔都藏在了那一副桀驁外表下。

而且，她知道，沈月其實很聰明。雖然每次考試少年都只塗選擇題，但她發現，每兩道正確的題中錯誤的題數，按各科的排序……唔，這次的金鑰是……arrogant！

她在少年的草稿紙上發現了線索，將金鑰插入，按照摩爾斯密碼學打亂重組……看著紙上的結果，她不禁失笑。

“stupid”

他在變著法兒諷刺學校。

……

沈月知道陸知之喜歡她，畢竟女孩兒的心思那麼明顯，少年倚著窗子，揹著光靜靜地看著她，卻只是抽著煙，不語。

直到學校裡有關他們的流言蜚語四起，直到父母終於震怒，直到少年被強制轉班……

後來，她聽說沈月去打電競了，慢慢的，竟是在學校裡也難以遇見了。

再後來，奇蹟鬧得沸沸揚揚的星火退役，ace解散。

那一年，她中考。從此之後的高中三年，再也沒有任何關於沈月的訊息。

最終自己順順利利地考上了京城最好的大學，終於如父母的願成為了一個嫻靜淑雅的大家閨秀。

三年的時光究竟能改變多少呢？

曾經純真的少女褪去了青澀，變成了上流名媛，陸家陸知之；曾經輕狂的少年洗盡鉛華，氣質內斂白了發，改了名，成為柯月。

朦朧美好的青春時代本該被封塵在記憶中，可如今陸知之見到了柯月，那些記憶卻又逐漸清晰起來。

但她不知道的是，面前少年所有的初心，所有的夢想，所有的回憶，都被盡數殺死在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

想起往事，她眼睛溼潤著，眼看又要落淚。

“哎，別哭呀……”柯月有些哭笑不得。

誰讓你說的那麼感動，陸知之哼哼唧唧。

少年頗為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只得無奈地牽起女孩的手。

“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那裡，或許會讓你開心一些。

陸知之狐疑地跟著起身，被少年一路拉著走。

他們穿過了長廊、穿過了假山、拐進了別墅後的叢林裡。

柯月在前面艱難地撥開樹枝，拉著女孩小心翼翼地前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看見有光從樹林那頭照射過來。

“我們到了。”

視線豁然開朗起來。

入目是一片湖泊，在夕陽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倒映著整個天空的顏色，就像是上帝的顏料罐被打翻在了這裡一般，偶爾有水鳥從湖面上飛過。

這裡，可真美啊，宛如童話一般……

見到這樣的景色，她竟有些呆住了。

“前面都是草地了。”少年回頭朝她笑笑，“你的高跟鞋可不能穿了，會陷入泥裡的。”

總歸也沒人，陸知之很痛快地就把鞋子脫了下來，提在了手上。

“慢點。”柯月小心地扶著她。

腳掌沒有任何阻礙地踩在柔軟的地面上，溫溫暖暖的，一時間，她竟有種回到了童年時的錯覺。

赤著腳草叢裡奔跑，自己有多久沒有這麼放肆過了呢？

很快，他們就走到了草地中央。

此時，天邊只剩下最後一道光線了，柯月站在她面前，夕陽給少年的身影鍍上了一層金邊，光影沉浮，令少年整個人都像是被鑲嵌在了一副色彩斑斕的油畫裡。

在太陽即將沉入地平線以下時，少年突然回頭。

不等陸知之反應，一雙手就輕輕覆在了她的臉上，觸感溫涼。

“閉上眼。”少年輕聲對她說道。

於是她便安靜地站著。

漸漸的，她覺得周圍暗了下來，太陽應該已經完全沉入地平線地下了。

黑夜降臨。

然後，她似乎還聽到了什麼聲音，窸窸窣窣的，像是悶了一整天的什麼東西突然醒了過來，放鬆地打了個哈欠，舒展開身體。

柯月輕輕地笑了一聲，把手從陸知之的臉上移開。

“現在，可以睜開了。”

女孩聽話地睜開了眼睛，待到適應了黑暗的環境過後，她驚喜地發現：

原本白天光禿禿的草地上，開滿了金色的小花，花朵呈杯盞狀，圓潤如滿月，在晚風的吹拂下，像是大地的裙襬一般，層層疊疊如波浪微微湧動著。

“這種花，叫月見草，白日就像普通的青草一樣平平無奇，可一旦到了晚上，便會綻開。”少年微笑著向她解釋，“所以白天我們經過的那一片草地，其實是月見花花海。”

“而剛才你聽到的聲音，是月見草開花的聲音。”

“它只會為月亮而綻開，天亮時，就會凋謝。”

“它真美！”陸知之讚歎道。

在皎潔月光的照耀下，月見草的花瓣越發顯得薄透，盈盈一地的金色，像是是月亮的光輝，灑落在了整片大地上。

女孩高興地提起裙襬轉了一圈。

今天天氣很晴朗，夜幕中掛著一彎皎潔的上弦月。

“可惜，月亮這麼明亮，今晚是看不到星星了。”陸知之笑著說。

柯月卻搖了搖頭，“能看到星星的。”

“仔細看。”

晚風繼續吹著，把陣陣花香送到了鼻尖，陸知之有些疑惑地抬頭，看向了空中。

哪裡有什麼星星？

“看這裡。”少年無奈地指了指，“星星，在地上。”

女孩眨眨眼，順著少年的手看了過去。

月見花的花瓣下，怎麼好像有個什麼東西一閃一閃的？

她嘗試用手去抓，哪知剛碰到，那東西便飛走了。

“是螢火蟲！”她驚呼。

越來越多的螢火蟲從花瓣底下逃了出來，很快，小光點變得到處都是。

這些小光點慢慢聚集了起來，像是商量好的一般，飛舞到了湖面上。

整片湖都閃爍著一片光斑，時而聚起，時而散開。

真的像星河一般，緩緩流淌著。

她有些看痴了。

地上花海，天上星河。

“還好不算晚，要是再過一段時間，徹底入了秋可就看不到這片美景了。”少年柔聲說著。

“小時候，不開心的話，我就會來這裡。”

“躺在草地上，聽月見草綻開的聲音，然後想象自己也變成了一隻螢火蟲，在花海上飛著。”

似乎是回憶起了比較好的事，柯月的神色變得極其溫柔。

“有時候躺在地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髮梢全都是露水。”

就像是月見草的眼淚。

“這裡算是，我小時候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之一了。”

柯月不知何時，摘下了一朵月見草，將它輕輕別在了陸知之的耳邊。

“我把這片花海星河都送給你了。”

就算做是謝禮吧，感謝年少時你對我的所有善意。

但抱歉，這份善意，我不能用你所希望的那樣來回饋。

也算是為我們之間畫上一個句號吧。

“所以現在，有沒有開心一些？”

少年笑的眉眼彎彎，目光溫柔，就像是天上那一輪皎潔的上弦月。

……

我現在才知，這世上竟然有兩個月亮，陸知之心想。

一個在天上，守護著這個世界的美夢。

而另一個，就在我眼前。

……

陸知洲有些急切，妹妹離開了這麼久，怎麼還沒回來？

正當他心焦的時候，突然在走廊那裡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連忙走了過去。

“柯月，你有沒有看見我妹妹？她已經不見……”

咦，柯月身邊的這個人，好像就是我妹妹？

無怪乎他第一眼沒認出來，實在是陸知之和剛才相比，差別太大了。

原本盡數綰起的頭髮垂了下來，鬆鬆散散地編成了花辮，一路斜著垂在了肩頭，上面還綴著大大小小白色的珍珠。

月白色的長裙被換下，此刻穿在身上的，是一件裸粉色的紗質斜肩連衣裙，裙角輕盈薄透的紗如蟬翼一般裁成了蝴蝶，落到了膝蓋上。

女孩曲線優美的小腿露在了外面，腳上是一雙同色系的小坡跟淺口鞋。

甚至連妝容都重畫了，不再是優雅高貴的珠光眼影，變成了清透的裸妝。

此時的陸知之，少了一絲初來時的端莊，卻多了一絲這個年紀女孩該有的青春活潑。

陸知洲一時間愣住了，當看到女孩有些紅紅的眼角時——

“柯月，你是不是欺負我妹妹了？”

不然怎麼出去了一趟之後，從頭到腳都換了打扮，明顯還哭過。

若非柯月和他關係好，陸知洲差點就要跳起來打人了！

“她迷路了，我在後花園遇見她了。”少年推了推眼鏡，“先前的衣服被樹劃破了，我帶她去外面重新做了造型。”

……哦，原來是這樣。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陸知洲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不得不說，柯月的眼光不錯，這套很適合自己的妹妹，他心想。

“快走吧，不然長輩們該著急了。”同少年打了招呼後，牽起自家妹妹的手就準備離開。

“等一下。”

柯月突然出聲，把他們喊住，“差點忘記了。”她笑了笑，往陸知之的手裡放了一瓶眼藥水。

“記得滴上，能消眼裡的血絲。”

陸知之接過，緊緊握在了手裡。

“那，再見了……”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