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賠我

明明只有二十分鐘的車程，可柯月卻覺得時間流逝的很是緩慢。

當計程車在黑白基地附近停下時，少年下了車，幾乎是一路跑著推開了大門，經過了一樓門禁的電子認證，又來到了二樓。

黑白的其餘人正在休息室裡搶遊戲手柄玩，零食被撕開包裝袋擺在小茶几上，外賣盒裡精緻的披薩餅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可樂被倒在了加了冰塊的玻璃杯裡，咕嚕咕嚕冒著氣泡。

撲克牌和飛行棋散落一地。

休息室的門被推開，看到突然闖進來的人，隊員們有些驚喜。

“教練，你回來啦！”

柯月的目光從整個房間裡掃過。

沒有。

她要找的人不在這裡。

“你們的隊長呢？”少年微微蹙起了眉頭。

路文正在試圖咬掉漢堡裡快要掉出來的一塊雞脯肉，同時又防著讓沙拉醬沾到自己的手指。

聽到教練的詢問，他含含糊糊地回答：“隊長今天有事，回學校了，應該是要收拾一些東西。”

不等他說完，少年在聽到“回學校”這三個字之後，就迅速轉身離開。

“教練，吃點東西……”陳希辰舉著手裡的雞翅，“再走唄……”

正在打超級瑪麗的唐瑤疑惑地轉頭。

“你快要死了。”操控著另一個搖柄的許浩然好心的提醒唐瑤。

唐瑤：“！”

雖然對教練突然出現而又突然離開感到不解，不過還是先把遊戲打通關了再說啊！

……

這裡是城郊，不好打車。她的車又都沒開出來。

柯月飛速思索著儘可能快一點讓她到達京都大學的交通方式。

少年一刻也不想等了。

想他……瘋狂地想他。

腦海中的所有情緒思維，都匯聚起來，形成了同一個指令。

她想見到林沉。

就現在。

這個點是下班放學高峰期，太容易堵車，如果要季安來送她的話，清水軒離黑白基地又差了整整大半個京城，等到車開來始，估計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她嘗試著撥通了林沉的電話。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

聽到手機裡傳來的機械女聲，少年桃花眼暗了暗。

她的心情突然就變得焦躁起來。

不行，她必須得快一些。

雖然心裡很不平靜，但柯月還是邏輯清晰地迅速規劃出了一條路線。

決定了，少年不再猶豫，匆匆下樓。

路過門口時，順便用腳勾起了倚在門口的一塊滑板。

雖然這個滑板似乎是陳希辰的，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少年將滑板踢開，然後跑起，加速助力，在滑板試圖逃離她的視線之前躍起，穩穩地踩了上去。

身體的慣性帶動滑板再次加速，90°的拐彎之後，她滑上了國道。

如果路面上堵車的話，那就走地下。

第一個目的地，基地附近的地鐵站。

……

少年到達地鐵站附近時，她沒有停留，帆布鞋勾著板子跳起，身子微微低伏，直接從樓梯的扶手上滑了下去。

路人只看見一個影子突然飛過，著實嚇得不輕，只來得及捕捉到那一角白色的風衣。

扶梯盡頭，她再度旋身跳躍，落地。

堪堪與人群擦身而過，直到到達檢票口，她才突然改變重心，身體後仰，踩向滑板的後端，讓滑板整個翹起，完美剎車。

因為速度太快，板子差點飛了出去，好在少年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否則就要撞到一個小男孩了。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呼聲。

“那是……星火大神？”

少年速度不減，直衝自助售票機。買好了票之後，立刻就趕往下一層的地鐵線，上了車。

自從住到京城以來，柯月接受的便是上流社會高等生活薰陶——柯家並沒有在吃穿用度這一項上苛待她。

平時出門自有司機接送，像地鐵這種平民交通工具，上班族學生黨們擠地鐵的快樂，到還真是體驗不多。

然後她今天就切切實實地感受了一把高峰期京城地下鐵路的擁擠。

認出她的粉絲甚至有跟著她上車的，有的還在高舉著手機錄影。

“天哪，星火剛才提板動作也太漂亮利落了！”

“啊啊啊好帥！”

“教練教我滑滑板！”

“……”

柯月友好地朝粉絲笑了笑，不理會那群又經歷了一次美顏暴擊的人，她緊緊盯著站點。

期間她又嘗試撥打了幾次電話，無一例外，關機。

她的眸色更深了。

三站過後，指示燈轉綠，少年準備下車，換2號線。

不過下車時遇到了點麻煩。

一個女粉絲攔住了她，激動地詢問少年能否同她合影。

她這一站，擋住了大半個入口，人潮擁擠著想要出去或進來，極易發生踩踏事故。

少年眉頭一皺，不過還是禮貌優雅地開口：“抱歉，可否讓我出去，否則，我可能會有些粗魯。”

然而那女粉卻大有一副你不給拍我就不罷休的架勢。

少年挑了挑眉，於是她直接一攬那女粉的腰，一個旋身兩人瞬間換位，帶著人直接出了門。

“站穩了。”

待到那粉絲終於回過神來，少年卻早已帶著滑板跑遠了。

她直奔下一個站口，像這樣連續切了三條線後，終於從離京都大學最近的一個站出來。

來到門口時，剛巧有車輛進入，少年索性沒有花那個功夫做外來人員登記，藉著自動門開啟的空擋滑行而入。

林沉今天應該沒有課才對，因為訓練的緣故，他也不在學校住。

思考著他可能會在的地方，體育場、圖書館、綜合樓……

柯月選擇了機率最大的畫室。

她拐去了美術學院，在E摟Ⅱ區停了下來。

少年左手提著滑板從東側進入，沿著走廊一邊跑一邊透過窗子觀看畫室裡面的情況。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很快到了盡頭，她順著西側樓梯上了二樓，又繼續往東找。

沒有。

三樓，沒有。

四樓，沒有。

五樓，少年奔跑著，突然急急剎住，轉身往回走。

她推開了一扇門。

畫室裡的人察覺到有人進來，下意識地轉頭朝門口看去。

下午時分，帶著點茶色的暖陽穿過玻璃窗跑了進來，林沉就坐在窗子邊，逆著光。

擺滿了石膏體和靜物道具的畫室只有林沉一個人。他的面前正擺著畫架，沾了些顏料的手握著筆，線條好看的臉側不知何時也蹭上了點點色彩。

丁達爾效應在空氣中形成的彩色光斑四下流動著。

溢滿了整間屋子的明亮絢麗。

不過這些都比不上林沉的眼睛。

以及他看到柯月時，嘴角那驚訝而又抑制不住的弧度上揚。

肆意隨性，橫衝直撞著，成為了少年眼裡的光。

……

林沉連忙慌慌張張地把畫板從畫架上拿了下來，反面扣在了桌子上。

還好柯月只是專注地看著林沉，並沒有在意他的這些小動作，想來也是沒有看到畫板上那副未完成的畫。

“怎麼突然……就來這兒了？”他疑惑的同時又有些驚喜，天知道當他看見自己正在畫的人突然就出現在他眼前時，心裡有多開心。

“沒事。”

因為方才跑的太過急切，少年的額頭上還掛著汗水。

此刻終於在畫室裡看見了想見的人，她的心，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就是，想你了。”她淡淡地笑了起來。

林沉被這句話弄得有點反應不過來。

卻見柯月放下了手裡的滑板，顯然她一路滑行了很久，腳上那雙根本就不是為滑板而設計的最新款限量匡威帆布鞋已經有了磨損，鞋面也沾了灰塵。

一路風塵僕僕。

但這並不會減弱半分少年身上的優雅氣質。

她緩步繞過畫室裡擺放著的畫具，走到了林沉面前。

還不等林沉開口說些什麼，卻見少年，突然靠近，一把抱住了他，把頭埋在了他的懷裡。

林沉差點沒站穩，手裡拿著的一沓草稿也因著慣性脫離了手指，在空中散開，像是白色的蝴蝶，翩躚飛舞著，散落在了他們的周身。

他愣住了。

這不是在做夢吧……

然而少年卻是切切實實地撞進了他的懷裡，他能感受到那人身上的清冽氣息。

柯月閉上了眼睛，她貪婪地呼吸著林沉衣服上沾著的些礦物質顏料的味道，漸漸安下了心。

“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她悶悶地出聲。

不知為何，林沉竟然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委屈的意味。

“那個，我忘記給手機充電了，畫的太入迷，沒注意它就……自動關機了。”

他突然意識到，因為聯絡不上他的緣故，令少年擔心了。

學校這麼大，畫室少說也有不下百個，柯月竟是一間一間，找上來的嗎……

無奈的同時又有些自責，我竟然害得他擔心了……

林沉深吸了一口氣，“放心，我沒事……以後絕對不會這樣了。”

少年沒有出聲。

他難免有些心疼。

他也想伸手，抱一抱懷裡的人，可他的手上還有顏料，少年又穿的是白風衣，這樣會把衣服弄髒的……

哪知少年卻又鬆開了他。

她拉過林沉的右手。

林沉的手形很好看，手指修長，骨節硬朗而又有力。

面板溫暖而又幹燥，指腹內側有一層樂器磨出來的薄繭。

這是一雙藝術家的手。

而現在，這雙本應該為了創作而生的手，在手背上，卻多了一道淺色的傷痕。

她親手劃出來的傷痕。

雖然已經癒合結了痂，但是在少年的眼裡，還是格外的刺目。

“對不起……”她低聲說。

我不該傷到你的。

……

聽到柯月的話，他再也忍不住，攬住面前人的腰，幾乎是強硬地把少年圈在了懷裡。

不同於少年的擁抱——擁有良好紳士風度的柯月即使是抱人也是充滿禮節性的，剛才兩人之間其實還是隔了一點距離。

而林沉的擁抱，熱烈而又充滿了情感，彷彿靈魂都要融入進去一般，此時他們的身體緊緊相貼，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這次換做柯月愣住了。

沒想到，僅僅是輕微的皮外傷，卻讓懷裡的人掛念了這麼久……林沉心裡突然就湧出些甜，像是吃到了全世界最好的棉花糖。

“沒事的，根本就不疼。”

在柯月看不到的地方，他偷偷吻了吻少年的頭髮。

不禁又有些感慨這人的身子未免也太單薄了些，柔軟的跟個女孩子似的。

“你看，我也弄髒了你的衣服。”他低聲笑了起來，“我們扯平了。”

“……你賠我。”

這可是純手工定製的，你說弄髒就弄髒？

林沉差點笑出聲，他把懷裡的人抱的更緊了。

“好，我賠，賠多少都行。”

賠一輩子都沒問題。

最好，一輩子都賠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