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我不太記得了,我只記得我把你推下樓,但具體的一些細節,我想不起來了。”

小時候的很多事,柯月確實都記不清了。

可唯獨林沉,即便是記憶被塵封,她依然會被那小提琴音所影響。

“這麼久的事兒誰還記得清啊。”陸知洲在電話那頭忍不住吐槽。

他假裝很是受傷地說道:“記不得才好……你都不知道這件事到底給我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陰影。”

少年也笑了。

“那看來,忘了也好。”

“嗯……確實,忘了好。”

陸知洲笑著和柯月講了最後的道別。

他放下了電話。

這時候如果有一面鏡子的話,陸知洲也許就會發現,他此刻的笑容,無奈而又帶了一絲落寞。

其實那件事他記得很清晰,畢竟是童年陰影之一,他一輩子都不會忘。

小時候的陸知洲,第一次被父母帶著出席柯家的宴會。

他也是在那時候,第一次在柯家別墅,見到了年幼的沈月。

“你是……洋娃娃嗎?”小陸知洲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面前這個孩子。

不得不說小時候的柯月長得就已經很漂亮了,桃花眼初具輪廓,睫毛卷而翹,像蝴蝶的翅膀那樣微微顫抖著,一身小西裝打扮,黑絲領結襯出些許衿貴。

看起來幾乎都要和玻璃櫥櫃裡,那些精緻易碎的瓷娃娃別無二致了。

小孩子對於好看的事物總會萌生喜愛之意,於是陸知洲便吵著鬧著,非要把面前這個“洋娃娃”買回家。

大人好笑地告訴他那不是洋娃娃。

“他就是洋娃娃,他比我見過的所有娃娃都好看!”

陸知洲的紈絝公子屬性或許在那時候就體現出來了。

具體表現就是……在知道面前這個人其實是個真人之後,他鬧得更厲害了。

甚至還說要把這個孩子娶回家之類的話。

然後,一向寡言的沈月,就無情地把陸知洲從樓梯上推下去了……

他長大了才知道,原來“娶”這個詞,不能亂用。

這隻能是男孩子對女孩子說的話。

他也總算能理解柯月當時為什麼那麼生氣了。

一個男生,被人當成女孩子對待,換他他也炸好吧?

他不忍直視地捂住了自己的臉,都是黑歷史啊!

不禁又有些感慨,幸好柯月已經不記得了。

但他,忘不了了。

這到底又是不幸還是幸運,誰又能說得清呢。

……

柯月結束通話了電話。

“怎麼了,是有什麼事嗎?”林沉有些好奇地詢問道。

“也沒什麼,陸知洲的電話,他問我要不要和他去國外玩。”少年說道。

“但是我已經答應你了,所以,就拒絕了。”

林沉笑了笑,“那我是不是該慶幸一下,幸虧我找你找的早。”

“或許吧。”柯月把手機調成了飛航模式。

飛機即將起飛。

在氣壓快速降低帶來的不適感出現之前,林沉抬手,輕輕按壓著少年的外耳廓,使她不至於出現耳鳴的症狀。

等到外界環境終於平穩下來,林沉要了一張毯子,蓋在了柯月的身上。

“累了的話就休息一會兒吧,放心,有我在。”他握住柯月的手,看著那人眼底那遮不住的青黑,有些心疼。

或許是低氣壓的緣故,柯月此時確實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然而她只要一有睡意,那些夢魘便會纏上來。

但她還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閉上眼睛,閉目養神,繼續數著脈搏的次數。

飛機沿著設定好的航班路線,掠過雲霧,在平流層留下一道長長的尾跡雲。

一小時35分鐘的航程,足以讓人感到疲憊。

等落地時,已經是在距離京城1083公里以外的長安機場了。

秦嶺山上不久前才落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連帶著整個城市的氣溫都降低了許多。

幸而車裡的溫度一直都被調節的很合適,能讓柯月暫時舒適地靠在椅背上,微微偏頭,沒什麼情緒地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

一開始車輛應該是走在人跡罕至的國道上,遠處的山峰淡的成了一副潑墨山水畫,近處的枯枝上還掛著冰凌子和前幾天未消的積雪。

樹葉落盡,枝丫裡的鳥巢顯露了出來。

等到冬天過去,候鳥還會飛回來的。

慢慢的,視野裡的風景開始變化了起來,潑墨山水少了,開始多了一些粉牆紅瓦。

車流也逐漸密集了起來。

路燈整齊排列著,直到車流被紅綠燈攔下去路,遇上了久違的堵車,少年這才意識到,他們終於進入城區了。

紅塵白日長安路,馬走車輪不暫閒。

這座城市依然保留了一份嚴肅且莊重的魅力,古城牆宏偉而立,氣派不倒,風範猶存。

窗外極具現代科技感的寫字樓高聳入雲,高架橋盤枝錯節,卻又在偶爾飛過去的那一角屋簷之間能看到一絲歷史的影子。

他們在某個地方下了車。

“接下來的路,我們就要自己走了。”林沉笑著扶少年下了車。

柯月行走時仍然要依靠手杖,但卻依然長身玉立,多年貴族生活所薰陶出的獨特高雅氣質不會縮減分毫。

她走的隨意且緩慢,這也使得她能更好地觀察著眼前這座陌生的城市。

穿過城市中央繁華的謊言,這裡不同於工程師精心琢刻出的鋼筋混凝土構架,而是嘈雜與幽靜並存的老街道。

突兀橫出的飛簷間,偶爾會飄揚起商鋪招牌旗幟。

斑斕的色彩向著兩邊無限延展開來,像是河流一樣,前不見頭,後不見尾。

無怪乎林沉說這段路要自己走了,這充滿了歲月刻痕的青石板路,應該是任誰都不忍心用車輪碾過的吧。

他們就這樣閒雲散步一般行走著。

周圍不斷有人群經過。

小孩舉著風車追逐打鬧,腳踏車搖鈴叮叮噹噹地響。

一地的熙熙攘攘。

直到林沉笑了起來,伸手向少年示意。

“我們到了。”

於是柯月便遠遠地看到了那充滿文藝復興時代氣息,造型典雅的林公館。

雖然那白牆拱門,室外廊柱與周圍的建築風格格格不入,但若非林沉指出來,她是決計注意不到這個建築的。

它似乎已經完全融入了老街的氛圍之中。

它不會遠遠地就吸引住你的目光,而是像一張厚重的畫卷那樣徐徐鋪陳開來,等到你被那五顏六色的鬧市分散了注意力。

不經意間走進,再不經意間一抬頭。

然後撇到那一抹雕刻,才會感嘆一句。

“已經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