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月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儘管瞳孔還是沒有焦距,儘管眼前的世界依舊黑暗。

但,她似乎真的看到了遠處城市的朦朧輪廓,翠鳥伸展開雙翼掠過水麵,以及身邊,沙沙作響的常青藤。

林沉把這些,畫給她聽了。

她突然就笑了起來。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原來林隊長,還會這麼的花言巧語。”

“我就權當你是在誇我了。”林沉也笑了。

一些不會落葉的喬木剪碎了柔和的光線,變成了斑駁的碎片,灑在了他們身上。

初冬的公園寧靜而又安謐。

像是童話。

可惜這世界從來就不是童話。

“林沉,我好像聽到了一些別的聲音。”

“唔……應該是有小販在叫賣,似乎是……冰糖葫蘆?”

冰糖葫蘆啊。這個季節的糖葫蘆,也確實最酸甜可口。

“你去給我買一串吧。”

“嗯?”林沉有些疑惑,怎麼突然想要這個。

“可你的胃不好,最好還是不要吃這些東西……”

“那我也還是想要一串。”

少年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像一個在撒嬌的,被寵壞了的小孩子。

林沉還是第一次見柯月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心怦怦直跳,琉璃眸子化成了一汪水,“那好吧,我去給你買。”

“要最新鮮,最紅的水果山楂。”

“嗯。”

“不能去核。”

“好。”

“要八個一串的。”

“瞭解。”

“糖皮要脆,不要已經在陽光下軟掉的那種。”

“沒問題。”

“要那種最晶瑩剔透的玉米糖,上面撒的有白芝麻……不要白芝麻碎,一定是要完整的芝麻粒。”

“當然可以了。”林沉笑了笑,“不過……我怎麼覺得你是在故意為難我呢?”

“那我不管。”少年微微偏過頭,“你買不來的話,我會很、生、氣。”

“好。”林沉好笑又無奈地牽起了柯月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個吻。

“我尊貴的刁蠻任性又喜歡撒嬌的教練大人,我一定會滿足您的所有要求。”

柯月終於滿意了。

“要和我一起去嗎?”

“不了,我想留在這兒,聽一聽風吹樹葉的聲音。”

“那好吧。”林沉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髮,“在這兒乖乖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不會太久的。”

少年重新閉上了眼睛,她放空了思維,靠在了椅背上。

林沉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了。

周圍很安靜,只能聽見樹葉發出的細微聲響。

她知道,自己不會等太久的。

……

做糖葫蘆的師傅特意炒了些完整的芝麻粒,均勻地灑在了晶瑩的糖皮上。

“小夥子,拿好了。”

“誒,謝謝師傅。”

林沉接過冰糖葫蘆和找好的零錢。

怎麼突然就想要這種小吃食了,他想到剛才少年的樣子,笑著搖了搖頭。

還真是難得地表現出了小孩子心性。

他很快就按照原路返回,穿過一個不算大的廣場,來到了剛才的江濱公園。

然而,常青藤下,那個熟悉的身影,卻消失了。

他的瞳孔一縮。

“柯月!”

他焦急地環顧四周。

公園裡靜悄悄的,無人回應。

冰糖葫蘆掉到了地上,碎裂了。

……

頭好暈。

柯月艱難地睜開眼睛。

入目果然是一片黑暗。

她微微動了動,想要弄清楚目前的處境。

耳邊傳來了女孩底底的笑聲。

“哥哥,你醒啦?”

這裡是一座年代悠久的教堂。

最頂上,昏暗老舊的閣樓裡,四周垂落著繡有中世紀古典繁複花紋的窗簾,僅有一點細微的陽光透過彩色玻璃拼花窗照射了進來,形成了璀璨奪目的光華,照亮了屋子正中央的十字架。

塵埃飛舞。

白髮少年上身只穿了一件襯衣,雙臂張開,被冰冷的鐵鏈牢牢鎖在了十字架上。

這裡到處簇擁著鮮紅欲滴的罌粟花,幾十根白燭在燭臺上安靜燃燒著,在火光中不停地流下淚水,又低落在地板上。

像是一場盛大絕美的獻祭。

虔誠的基督徒們正在教堂大廳裡唱著讚美詩,這聲音隱隱約約透過地板,傳到了少年的耳朵裡。

她虛弱無力的垂著頭,沒有說話。

“哥哥。”一襲純黑色蕾絲洋裝的少女逆著光,有些好奇地歪了歪頭,“你不害怕嗎?”

柯月扯出一絲笑,“柯雲嵐。”

她的聲音低啞,宛若惡魔。

“我何曾怕過你。”

柯雲嵐彎唇笑了,她的笑聲迴盪在了閣樓裡。

“我的好哥哥。”她搖晃著紅酒杯,穿過了一地的罌粟花和蠟燭,走到了十字架前。

“你真的是越來越讓我著迷了。”

她伸出手,抬起了少年的下巴。

有些心疼地撫摸著少年左眼角的淚痣。

“可惜了,這麼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竟然失明瞭。”

輕聲嘆了一口氣,她放下了手裡的紅酒杯,繼續剛才未完成的工作。

柯月右胳膊的衣袖被完全剪開,整條右臂完整地暴露在了空氣中。

柯雲嵐一手拿著畫筆,用特殊的顏料,沿著她手臂上猙獰可怖的疤痕,細細畫上了迷幻的花紋。

冰涼的顏料觸碰到肌膚的那一刻,柯月下意識地索瑟了一下。

“別動呀,不然我要畫不好了。”柯雲嵐對著已經畫好的花紋輕輕吹了一口氣。

妖異的血色罌粟花從疤痕上生長開來。

“真美啊。”女孩讚歎道。

“哥哥,你知道嗎?”柯雲嵐輕輕用精心修剪的指甲沿著疤一路劃過,她欣賞著少年因為痛苦而蹙起的眉頭。

“我周圍的人都喜歡用純白無暇的茉莉來形容我……他們說我天真無邪,笑起來就像個天使一樣,擁有著最善良的靈魂。”

“可誰也不知道,我最喜歡的花兒,卻是罌粟。”

“罌粟……確實很適合你……”柯月的語氣有些譏諷。

柯雲嵐又笑了起來。

她踮起腳,對少年耳語道,“哥哥呀,你上次,在柯家時,對我說過一句話。”

“你說,你很好奇……雲嵐為什麼對你這麼執著。”

女孩埋頭在哥哥的頸彎處,貝齒對著細細的血管咬了下去。

柯月蒼白的面板很快就滲出血來。

柯雲嵐有些著迷地舔了舔唇角的血跡。

“那是因為啊……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懂我的人……”

“我們是一樣的……”

她閉上眼睛,甜甜地笑了。

“一樣的,天生罪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