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全法

不過一字只差，結局卻大不相同。

林柏禮要落子的手頓在了空中。

他罕見的犯了難。

按理說遇上回龍徵，是越早收手，損失越小。

可他又發現了一處陷阱。

若他此時收了手，少年必會在天元位趁機提子。

如此一來，原本如星子一般四散各處的黑子將陡然聯結一氣，他那即將要成勢的龍脈便會生生從中間被斬斷。

好傢伙。

柯月端坐在那，依然不動聲色，笑意盈盈地抿著茶水。

林柏禮卻從那幽深的桃花眼裡讀出了一抹危險。

這是要他抉擇啊！

是及時收手，不讓對方完成這回龍徵，斷了那龍脈，還是接著續子，直到黑旗走到棋盤邊緣。

不動聲色地就設下這般一個局。

當真狡詐。

待到他終於落下一子，杯中的茶水已經涼透了。

林柏禮輕呼一口氣。

他最終選擇了接著續子。

讓黑子佔據一方地勢，他還可以再爭其他，可若整條龍脈被截，那即將面臨的，必然是節節敗退的局面。

柯月並沒有詫異對方的抉擇，對於林柏禮這種見多識廣的隱世高手來講，若是放棄了那龍脈，才是真的捨本逐末了。

這個徵子，她走定了。

下到終點，只見那棋盤上，黑色棋子在斜著擺了幾步之後，又在臨近邊緣處突然折返，一直到了盡頭，走出了一個“之”字形路線。

遠遠看去，十分壯觀。

就像是一條蜿蜒的黑龍，突然轉頭朝你伸出了爪牙。

謂之，回龍徵。

最後再添一杯茶水，已經極淡了。

白子認輸。

“多謝前輩成全。”柯月笑著飲下了最後一杯茶水。

待少年走後，林柏禮看著這棋局連連搖頭嘆息。

他許久沒有這樣在一個小輩手裡吃虧了。

“都說一個人的棋風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性如何。”

這個年輕人，能在一開始連續的丟兵卸甲之後又暗中佈局逆轉，就像是黑夜裡潛行的狼。

她不會輕易出手。

只會等到獵物被虛幻的安逸感弄得失去了警惕，在你最放鬆的那一刻，突然送上最致命的一擊。

“如此隱忍，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啊。”

可惜未免鋒芒太過外露了些。

“爺爺。”在一旁點茶的林琛突然出聲，“這棋局，似乎還沒有下完。”

“也不必下了，白棋的潰敗已是必然。”

不過這句話也將林柏禮的思緒重新拉回了棋局上來。

他細細看過去。

咦？

的確有空當。

如此的話……白吃黑6子，黑再提掉兩子……

老人捋著鬍鬚補上最後兩步。

竟是，和棋。

看著這結果，半晌，林柏禮突然笑出聲。

“妙，太妙了。”

他一連疊聲說了好幾句，不免起了惜才之意。

“羨清啊，你說，這樣一個人中龍鳳，怎麼就……唉……”

他長嘆一聲。

他擔心啊，擔心這不被世人所容的愛情，或許會毀了這兩個孩子。

“爺爺，您也別太愁了。”林琛實在是打心底裡的無奈。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給出點提示。

“您那望聞問切的功夫，比我要出神入化的多，柯月的身體向來不好，方才一盤棋的功夫，不知您看出什麼了沒？”

“那不成。”林柏禮搖了搖頭，“哪有未經允許隨便探查別人病情的道理。”

“爺爺，她其實是我的病人。”林琛再度勸道，“我醫術沒您高明，很多病症不敢斷定，您就權當……幫幫我？”

若是幫孫兒瞧一瞧，倒我無傷大雅。

“那好，羨清，我就幫你一次，下不為例。”

林柏禮回憶起少年的外貌來，他診了一輩子的病人，基本上透過面相就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嗯……唇角發白，無血色，這是脾胃虛弱啊，未免過於虛弱了些……還有那白髮……”

他越想眉頭蹙的越深。

這一身的毛病，竟然隱有早衰之相，誰家養孩子能養成這樣的？

似乎面色也蒼白了些，眼白處多血絲……

這是睡眠不好，氣血虧損啊。

等等……

氣血不足？體虛？

他一時間瞪大了眼睛。

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

林沉昨晚是真的困著了。

以至於他過了很久，才堪堪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之後，他懵了幾秒鐘。

這是……哪？

我為什麼會躺在床上？

他記得自己昨晚從祠堂出來之後，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柯月住的地方，想來看看少年休息的好不好。

對了，柯月。

這是柯月的房間！

床頭櫃上，那一盒藥膏還靜靜地擺在那。

所以說，昨晚柯月幫他上好藥後……然後……

他抱著少年睡了一晚上？

意識到這一點後，他嚇得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低頭一看，自己貼身的襯衣都還在。

他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看來自己是沒有做出些什麼不軌的舉動來。

腦海裡不禁又浮現出了少年穿睡衣時的樣子，還有那瑩白的鎖骨……

夢裡他似乎還對著那淺淺的疤痕吻了上去……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他把頭埋在了杯子裡，耳朵紅了一片。

對了，柯月呢？

林沉拿起手機。

呃……現在是下午3點……

“……”

他最好還是祈禱一下不要被自家老爺子發現睡懶覺。

立刻穿好衣服，胡亂洗漱一番，出了門。

似乎是昨晚被冷風吹得久了，他似乎有些暈乎乎的。

不會是真的發燒了吧？

他搓了搓手，哈出一口氣。

一覺睡到三點的後果就是，肚子好餓啊……

不過這飯點已經是過了，不知道現在去廚房，還有吃的沒。

哪想到廚房正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快快，把那蟲草和這乳鴿一塊燉了，還有我那私藏多年的人參……哎不要一下子切那麼多嘛。”

林柏禮還是有些心疼的，“再另外添些紅棗枸杞什麼的，和這人參一塊泡水喝。”

林沉頗為疑惑地湊了進來，“爺爺，你在廚房做什麼，還有這乳鴿湯……這是給誰做的？”

“柯月啊。”老人恨鐵不成鋼地在他頭上敲了一記，“你小子，都把人家都帶到家裡了還不上心，那孩子身體那麼差，可得趁著冬季好好補補才是。”

他哼哼唧唧，“我就不信了，我林家這麼大一個藥園子，還養不好一個姑娘家……”

“嗯？爺爺，你說什麼？”林沉更疑惑了。

“……哦，沒什麼。”反應過來差點說漏嘴，林柏禮連忙打住。

他輕咳了一聲，正色道：“總之……柯月那身體，得好好養著才是。”

看到爺爺對柯月那麼好，林沉一時間很是感動。

其實老人現在心裡想的卻是：好啊，你小子害我愁的覺都睡不好，就別怪我瞞著不告訴你了。

從某種程度上說，林琛的惡劣因子還真是和他爺爺一脈相承。

爺爺表示：誰讓你小子不好好學醫，這下好了吧，相處了這麼久，連對方真實性別都看不出來。

活該！

其實他也覺得，這種事情，還是要由本人親自說才好，況且柯月還算是個公眾人物，這要是洩露出去了……

他嘆了一口氣，好好一個姑娘卻當成男孩養，這得吃多少苦啊。

未免對柯月又心疼了幾分。

林沉被廚房的熱氣一燻，腦袋更漲了，臉也有些潮紅。

“爺爺，我好像發燒了……”

“是嗎？我看看。”一聽自家孫子發燒了，林柏禮忙瞧了瞧。

“嗯……普通風寒罷了。”他拍了拍林沉的肩膀。

“多喝點熱水就好了……”

“哎——都說了不要放那麼多的水，用文火，文火！”老人又連忙湊到灶臺前，仔細看著那一盅湯。

多喝熱水……

林沉看著那一桌子的食補，凌亂了。

這差別待遇。

他真的是親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