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夫人。

這一聲稱呼楊劭做夢都不曾喚過。

在夢裡,她即使是蕭夫人,也是楊蕭氏,而非謝蕭氏。

明明是屬於他的,生生讓蕭敬愛給攪和了,將他的一生都給攪亂成一潭渾水。

現在終於死了,他也並不覺得輕鬆。

或許是因為他失去了生命中最有份量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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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寶信從楊家出去並沒有直接回謝府,而是回了蕭家。

還沒等進門,就見謝夫人匆匆從臺階上衝了下來,神色頗有些慌張。

“阿孃,怎麼了?”

蕭寶信站在原地沒動。

“你二嬸打發了人來,說是你二叔給氣中了風!”

謝夫人拉著蕭寶信往蕭家的牛車上上。

“你跟我走一趟?”

兩人相繼上了車,就見謝夫人摸了摸額上的汗。

“真是沒一天消停的.”

她嘟噥。

“到底發生了什麼?二嬸可請了太醫?”

謝夫人思緒太亂,蕭寶信讓她抓在手上,根本聽不出個數兒,藉機就把手抻出來了,掏出帕子給謝夫人擦汗。

“阿孃別急.”

謝夫人唉聲嘆氣:“你說二孃真是活著雞飛狗跳,死了也不讓人消停.”

都不用蕭寶信問,謝夫人自己就交待了。

“其實啊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死的,昨天半夜還是今天早上,現在都沒蓋棺定論.”

楊家是小妾掌家,想也知道蕭敬愛這正牌夫人沒什麼地位,受到的待遇指不定是什麼樣。

伺侯的丫環夜裡睡的熟,半點兒聲響沒聽到,早上起來難得沒聽到蕭敬愛罵人,只當她乏了沒當回事。

都過了辰時了,丫環進去送早飯的時候才發現人已經沒氣了,這才慌慌張張去報到了蘭英那裡。

蘭英倒是沒敢耽擱,派了家裡的管家就去找楊劭,從官署一直到石頭城,才知道今日是謝家擺宴,楊劭早去了那裡,於是管家又趕回楊家回稟。

蘭英這回拿不定主意了,只好去請教楊老夫人作主。

楊老夫人哪經過這個?

她又不待見蕭敬愛,只想著等楊劭回來再知會一聲也就罷了,還是管家在市面上混過的,還算知道些門道。

怎麼說夫人的孃家也是該知會一聲的。

於是,管家便只去了蕭御史家裡。

至於後來楊劭在席間與蕭御史得到的訊息,根本就不是楊家派人過去的,而是肖夫人到了楊家,一聽到楊家根本沒把楊劭找回來,才派了自家小廝跑那麼一趟。

蕭御史一看到蕭敬愛的死狀,當時就不行了,牙好懸沒讓他給咬斷了。

就是再能作,再怎樣,蕭敬愛那也是他親閨女,在他心裡始終是有愧。

後來要不是他不管不問,把她扔在楊家,他總覺得不至於死那麼快。

怪不得閨女作死作活的要和離……

蕭御史後悔死了,認定蕭敬愛死的不明不白,裡面定然是楊劭下的黑手。

當時就衝楊劭過去了,本想著揪起來一拳上去,可他忘了楊劭一身的功夫,下意識就那麼一躲,都沒還手,蕭御史就把腰給扭了。

當時就鬧的雞飛狗跳。

楊劭是不想和蕭家結仇的,至少不想鬧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又要給請醫生又上前賠禮道歉,蕭御史不為所動,硬是要抬著蕭敬愛的屍體回蕭家。

最後還是肖夫人好說歹說才沒當時揹著屍體就走,想想就驚悚,這算什麼啊。

可是蕭御史並沒有放棄,一狀告到了建康令那裡,倒是還有理智在,沒說人就是楊劭給害的,只覺得閨女死因存疑。

前任建康令抓治強盜不利被去職免官,後來上任的這位寒門士子嚴棟卻是個精明強幹的,上任不過短短月餘,建康令的治安已經有所好轉。

一看報案的是蕭御史,那是得打起一百倍的精神來應付的,不敢怠慢,當即便派了仵作驗屍,他自己也親自跑了一趟。

就這麼一鬧就到了晚上。

還沒個結案,蕭御史把一肚子氣全撒到了肖夫人身上,怪她沒盡到母親的責任,又怪她不夠關心繼女。

先前肖夫人還念他喪女之痛,讓著他,可後來一聽話音不對,甩鍋甩的也太快了。

這要是不頂回去,以後再想起來指不定當她真是這樣的呢。

肖夫人脾氣也上來了,和蕭御史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兩人各自分房睡,直到第二天一早就讓蕭御史給叫起來了,他嘴都歪了,好在眼還沒斜,可也嚇的肖夫人三魂不見了倆。

一邊又是請太醫,一邊又是趕緊派人去知會謝夫人。

好容易等到了謝夫人,肖夫人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哭的喲那叫一個不能自已,不知道的還當蕭御史已經沒了。

“……二嬸,太醫可到了?”

蕭寶信問。

肖夫人這才見著她,蕭寶信這樣盛的容貌,又挺著個大肚子,被人無視到徹底這也是頭一次。

想也知道肖夫人已經嚇成什麼樣兒了。

“沒沒——大娘子怎麼來了?快,別隻站院裡,趕快進屋坐.”

肖夫人連忙往裡讓,累著誰也不能累著她。

“小廝們是一塊兒出去的,阿嫂離這裡近些,所以先到了.”

肖夫人一路走一路說:“御史現在在裡屋歇著,我也沒個主心骨,嘴歪的邊話都含含糊糊說的不清不楚。

這蕭二娘子死都死的不讓人消停……”最後一句壓低了聲音,也是怕蕭御史聽見,讓他著急上火。

“我剛才跑了一趟楊家——”

“你剛才跑了一趟楊家?!”

謝夫人和肖夫人異口同聲地問道,然後對視一眼。

謝夫人問:“他可說了什麼?”

“能說什麼,總歸人不是他殺的唄.”

肖夫人冷笑。

倒不是替蕭敬愛抱不平,比起楊劭來,她還更恨蕭敬愛。

活著煩人,死了更膩歪人,家都快讓她作散了。

可是對楊劭觀感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們去楊家,他還護著蘭英呢,不讓御史把人給抓走,說什麼一切都是誤會……對著那小妾倒是有情有義的很.”

幾個人邊說邊往裡屋走,就看見蕭御史陰著個臉,嘴已經快歪到下巴了,見了自家阿嫂和侄女老臉都快掛不住了,眼淚譁一下就下來了。

這淚,也說不準是羞臊的,還是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