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的話就跟連珠炮似的,火力全開,轟轟轟幾個炸雷開完就跑。

快活完嘴,人家轉身走人,連看都沒看蕭寶信一眼,大有大義凜然,不懼你武力對待的架式。

謝琰都驚呆了,活了兩輩子了,沒見過這麼生懟阿孃的人。

姑且不說這輩子被謝阿爹捧在手心上怕摔著,含在嘴裡怕化了,恨不得擺上供桌供著了,就是上輩子楊阿爹和親孃劍拔弩張的時候,也沒見過和他娘這麼說過話,從來只有受懟的份啊。

更不要說楊阿爹後宮那些個鶯鶯燕燕,爭的是皇帝的寵,但也是實打實的懼他親孃,沒哪個敢叫囂到他娘跟前的。

哪怕以前有過耳聞的,都不知道墳頭草有多高了。

親眼得見,親耳得聽,活了兩輩子,他開眼了!

謝琰表示:真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這是他親孃!

他就是覺得……稀罕。

在親孃面前打嘴炮,想過手段過不過硬的前提下,命夠不夠硬嗎?

默默地退後了兩步,怕濺自己一身的血。

他還小,只怕血太多,弄自己身上還真就是‘一’身,把他整個人給包住了。

……

驚訝的又何止是謝琰,連剛進易安堂的謝三爺都驚了,愣在當場,雖說才進院門,但他四十多歲耳不聾眼不花,聽的還是真真切切,看的還是明明白白的。

“這是怎麼了?”

謝三爺快走兩步上前。

上看一眼下看一眼,怕是自家兒子吃了什麼虧,捱了什麼揍,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和善的一個孩子和蕭寶信槓上了?

別人他不知道,蕭寶信他還不知道嗎?

嫁進門來就讓謝顯娘倆給捧上了天,謝母也是歡喜的很。

尤其現在懷了雙胎,那就不用提了,謝母眼睛裡就沒了別人,連住的地兒都給弄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

他也不知道謝家是有多危險,是有多少人想害她,怎麼就至於謝顯一走,府裡就易安堂最安全了?

他們都是虎狼之輩,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自家侄媳婦,暗戳戳地要向她雙胎下手?

“阿爹?”

謝寧驀地站定,斂了斂神色。

“侄媳婦,十二郎惹到你了?”

這問題就沒衝著好去,蕭寶信捧著肚子,皮笑肉不笑:

“不敢,我沒惹到十二郎就算不錯了。

他走路不穩險些摔倒,我在旁邊扶了一把,雖然不是圖那一聲謝,可也想不到能得他揚揚灑灑那一大段的指責.”

“我看明白了,好人是真不能瞎做.”

“還要多謝十二郎指教,以後哪怕是看你要摔死了,我也不會扶上一把的.”

蕭寶信說完拂袖而去,連看都沒多看謝寧一眼。

謝琰緊緊跟在親孃後面,像是個小尾巴似的,走近謝寧身邊還重重哼了一聲:

“好心當作驢肝腑!不知好歹!倒打一耙!”

這麼小的孩童,讓外人看來無疑是坐實了蕭寶信的那番言論,謝寧純粹是恩將仇報,不知好歹。

倒是令全程圍觀的一眾下人耳目一新,虎軀一震。

別人不知道,他們親眼得見還能不知道嗎?

以前只當謝琰早慧,聰明歸聰明……

可是適方才分明不是蕭寶信說的那般,謝琰居然人小鬼大,完美地接收到了資訊,娘倆完美地打了個配合。

這哪裡是早慧,心計也未免太深了。

完美地遺傳了他們家郎主啊。

以後可不敢有半點怠慢,把心裡那根弦都給繃緊了。

“……”謝寧氣的都快抖成篩糠了,倒打一耙!

含血噴人!

六月飛雪啊!

謝三爺皺皺眉:“真是這般?雖然這事兒的確有失規矩,要顧著男女大防,但人家心還是好的,說話也不能說這麼絕.”

“十二郎啊,有時候……靈活一點兒.”

別學成了書呆子啊。

以前看還百伶百俐的,現在倒是渾身書卷氣,過份矜持呆板——不像他兒子了啊。

“阿爹,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謝寧咬牙,可在易安堂也不能細掰扯這事兒。

謝家的人護短的很,尤其他還是個外室子,這謝府裡外裡拿他當自家人的頂多也就謝三爺一個。

謝母那是多看他一眼都嫌累的,上行下效,家裡太夫人都表態了,下面各房頭就更不拿他當回事了。

王夫人就更不用說,殺人不犯法,只怕自己早就死乾淨,渣都不剩了。

謝三爺信哪個,當然信自己親兒子。

親兒子說不是,那就不是。

可是再找蕭寶信說理,人影兒都沒了。

就這點謝三爺可服了,懷了雙胎,跟身前支了一口大鍋似的,腿腳比他們這些個手腳利索的男人都快,走路跟一陣風似的。

“行,你先回去吧.”

謝三爺準備進屋去和謝母說道說道,這蕭寶信是待她越好越不識抬舉了,敢當著他這長輩的面甩袖子走人了,眼裡還有誰?

謝寧只覺得謝三爺並不拿自己的委屈當回事,心下悵然。

若是親孃還活著,他們一家人在外面肆意快活,過最平常的百姓生活,阿孃定是不會讓他受這樣的欺辱。

“是.”

他轉身離開,面上未有絲毫不甘。

不甘,都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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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三爺進主屋給親兒子討公道去了。

謝母和王夫人、蔡夫人正說起各世家年節間的往來人情。

謝三爺一進來自己就起了個頭:

“侄媳婦是越來越無禮了,阿孃,她是有身子不假,可是阿孃也不能就那麼縱著她,讓她越發囂張跋扈才是.”

沒等謝母把眼皮挑起來,王夫人便搶白道:

“既然你知侄媳婦還有身子,就不要橫挑鼻子豎挑眼了。

你一個隔房的叔父,這麼背地裡向人發難,連個辯白的機會都沒給人留,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即便侄媳婦有錯處,你不看她有了身子,也得看看故去的兄嫂面子,多擔待著呢.”

“你看你這大過年的,在說些什麼?”

“再者,侄媳婦哪裡無禮了,我看很講規矩.”

蔡夫人喝茶吃瓜子,沒敢多往裡摻和。

都是向太夫人請安,前後腳的功夫,明明能一道過來請安還要分開,可見夫妻感情了,要不然也不至於當著太夫人就這麼劍拔弩張,火藥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