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說了結束,比如受委屈的孩子在白璐璐懷裡哭泣的秦念月,卻不停唸叨他們的情不會就此結束。

白璐璐大概是明白了,便只是對安陽嘆息道“既然彼此都深信,又何苦這麼折磨對方呢……我要是有一個這麼愛的人,才不會和他生氣.”

然後苦笑,接著說:“畢竟人生好多無常,不定哪一天誰就不在了,何不好好珍惜?”

安陽笑而不語,亦或是想要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看著白璐璐,只是看著就夠了。

“安陽,我跟你講,下週一週我都見不到學長師傅了,他要去參加一個什麼什麼比賽,我很光榮的被拋棄一週.”

她只是隨便說說,可他不是充耳不聞,心疼那麼一會兒才過去。

他還是笑嘻嘻的問道:“那好啊,青梅竹馬的相處機會終於多了些.”

白璐璐也笑,可是目光黯淡了,“我捨不得.”

她害怕“離開”兩個字,不清不楚的情況最是讓人害怕。

“那你去送嗎?我陪你.”

我陪你。

那天的話題不知道是以什麼樣的沉默方式結束的,兩人回去,睡不著。

“學長師傅,你什麼時候走啊,我來送你?”

“週二下午兩點,火車北站.”

“那你會不會一回來就不認徒弟了呢?那可是極其漫長的一週的哦.”

長得足夠讓人忘記另一個不是很相關的人了。

“看你表現,要是會彈那四個和絃了,就認你,要還是不會,你就自己另謀高就.”

接著又是一段沉默,悄無聲息。

葉朗依然看著書,白璐璐依然抱著吉他,天知道兩人到底想什麼。

時間快速跳到週二下午一點,白璐璐站在排練室外看著學長收拾自己的東西,然後躲在教室一角,看著葉朗一手提吉他,一手提小木箱,步伐沉重,獨自下樓,無人相送。

白璐璐故意沒告訴安陽葉朗離開的時間。

她想,還是自己一個人去吧,不想把這種神秘的感情和誰分擔,不是因為秘密,而是因為太嬌弱。

她害怕多了一個人觸碰,那個本就羸弱的玻璃珠子會碎得更迅速。

白璐璐永遠選擇看著誰離去,因為她永不會主動道別,默默地看著學長跟她揮手道別,默默地看著學長輕輕離去。

時間是靜止的,人流也是靜止的,只是鐵皮車廂在晃動,然後漸漸變得模糊,最後毅然遠去。

白璐璐心裡湧出悲傷,好似再也見不著學長,好似時間可以長達幾個世紀。

畫面不斷跳躍切換著,這些事都瑣碎。

比如安陽因為璐璐沒告訴他葉朗走的時間和璐璐生氣,一週後兩人火氣消了又默契地重歸於好。

比如秦念月和孫杭還是整天黏在一起,少了一個人怎麼都吃不下飯,還是整天吵吵,但是誰都離不開誰。

比如王錦心機湧現,為了班委一職製造問題,直至被另外三個夥伴拋棄。

按照白璐璐的話就是“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我只想平安的回家過年.”

比如肖珊珊每週還是去看她的戀人,同樣是已經三年的戀人,已經沒什麼可懷疑的,誓言就在某時顯得堅不可摧。

比如葉朗回來時給白璐璐帶了陶瓷的晴天娃娃,白璐璐傻笑並激動了兩天,整天纏著師傅,還乖巧地給師傅買飯吃葉朗習慣性不按時吃飯,總是胃疼。

葉朗也不說什麼,兩人之間的關係微妙起來。

比如白璐璐不管班級和國家的事,每天認真上課,按時練琴,還有就是找安陽吵架嘮叨,以及懷念遠方的親人。

比如每隔幾天,白璐璐都會給家裡人打電話,話語挺少,無非是“吃飯了嗎?”

無非是“挺好的,一切都好.”

她不會從爸媽的話裡邊得到什麼資訊,她只是想讓爸媽聽到她的聲音,告訴他們“我很好,北方很美.”

以及沒有說過的“我想念你們了”。

真的,這些都是瑣事,一點點拼湊了她的生活,讓一團泡沫,更加真切。

時光流轉,北方的冬天極其寒冷,好似已經滲入骨髓,不可拔除的疼痛在大街上的每一個人身上附著滋生。

往日綠綠蔥蔥的樹呢?整天吵鬧的鳥呢?放風箏的人呢?都已經在凜冽的風吹來之前悄然離去。

成群的候鳥歸去,鐵皮火車歸去。

南方,太過熟悉的南方,白璐璐回來了,安陽回來了。

一路上,白璐璐想到了很多,北方,陌生到讓她害怕了很久的北方。

那麼一群整天說不完的話,不停吵鬧的人,那麼些裝著溫暖和感動的小盒子,葉朗,肖珊珊,王錦,秦念月,安陽,孫杭,他們都笑了,誰也不會想到以後,誰知道以後呢?可是天為什麼不笑,還留下了如此醒目的傷,為什麼不笑,天為什麼不笑?白璐璐一直都沒有明白,當然,安陽知道璐璐媽媽去世的事情時也不明白。

用說書人老套的話說就是,在一個寒冷的夜晚,一場疾病帶走了一個生命,那天有飄過的小雨,還有綻放過剎那的煙火。

伴著一輛正在奔往南方的綠皮火車,在森林間逐漸消逝,消逝。

看著那麼多刺眼的白,白璐璐的心同眼睛一樣流出暖暖的淚,她明明已經按時回家了,為什麼媽媽沒有等一會兒?她明明已經很乖了,為什麼媽媽還是要走?她明明是回家過年的,她明明聽話了,媽媽為什麼還要拋下她?就那麼靜靜地看著木棺裡的媽媽,白璐璐說不出一個字。

就那麼安靜地陪著媽媽吧,媽媽不喜歡吵,媽媽喜歡快樂著。

討厭哭,真是討厭……海水湧上林裡心頭,從她的眼睛裡傾瀉而出,她不出聲音。

那爸爸為什麼要那麼大聲地哭,都吵著媽媽了,等會兒媽媽生氣就不醒過來了。

“媽媽,你起來再跟我講一會兒我小時候的事吧.”

“你不是老愛笑我傻嗎?”

你說……我小時候就愛跟著你,你走哪兒我就走哪兒,小的時候家裡邊還種著棉花,雪白的,軟綿綿的。

你去摘棉花球,我就死皮賴臉跟著,你走一排,我跟一路,你轉彎,我也轉彎。

等到你摘完棉花球,回頭看都沒人了,嘿嘿,你還著急了呢,一點一點退回去找我。

結果你還記得吧,我在棉花裡睡著了。

潔白的,軟綿綿的棉花球就那麼包裹了我的夢境,我的回憶……媽媽,你再給我講點其他的吧,我想聽其他的,爸爸也好奇呢。

你睡夠了就醒過來,好不好?“好不好……”然後整個世界就開始下雨,粉塵揚起填充空氣,瀰漫著寒冷的時間就是散得慢,也流得快。

世界開始變得透明,虛無。

安陽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林子裡邊只有風吹掉眼淚的聲音。

吧嗒吧嗒……晶瑩的淚就那麼墜落,風乾,又溼潤。

看了眼睛紅腫憔悴不堪的璐璐爸爸。

他終於見到了白璐璐,小時候老愛吵鬧的璐璐,規矩地跪在棺槨前,眼睛死死盯著面前不斷燃燒的火。

那無窮無盡燃燒並無休止消耗著這一家人的火。

“璐璐……”,安陽只敢輕聲喊,害怕驚碎了她的夢,那麼脆弱的夢,一醒過來就破了。

白璐璐抬頭看看青梅竹馬的安陽,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