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佈雷特·丟勒的畫作,這是他初次接觸到獸鳴後畫出來的.”

陳清川解釋,“作品的名字叫‘黑塔’,意思是黑色的,禁忌的塔.”

“什麼意思?”

江一鳴一頭霧水。

“傳說中舊神們用同類的遺骨打造‘黑塔’,瑪雅人有過一則預言.”

陳清川沉聲說,“預言的內容是:在所有黑塔點燃之時,那個時代就會重臨,滅世洪流會再度吞沒世界,萬物將陷入歸焉.”

“千萬年前他們的滅亡是命運,千萬年後他們的歸來也是命運.”

陳清川說,“我們需要找到這些‘黑塔’,摧毀它們.”

江一鳴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這才聽明白了,這幫神棍是一群研究古文明研究入魔的神經病,他們認為世界上曾經有過接近神的種族然後因為莫名其妙的命運滅亡了,但那個種族還會因為命運歸來。

典型的玄幻小說設定,看來這些人還是中二病晚期的神棍。

江一鳴想。

“你們用什麼去毀那些塔?eva嗎?一號機還是二號機?該不會用初號機吧?不要吧容易暴走.”

江一鳴陰陽怪氣,他實在有些惱火了。

把人大老遠騙過來,就只是為了講一段中二氣息滿滿的玄幻小說設定?他的人生如果是一部小說的話,那麼小說作者大概就是個腦袋秀逗的中二病患者。

“現代的武器對黑塔造不成傷害,我們也不知道如何破壞它.”

陳清川似乎沒有聽出江一鳴話中的陰陽怪氣,“瑪雅人知道破壞的方法,但是瑪雅人滅亡了.”

“我的意思是你們的腦袋秀逗了,建議去精神科看一看.”

江一鳴的耐心耗完了,終於把真心話說出來了。

“你覺得我們是神經病?”

陳清川終於聽出了江一鳴話中的意思,他摘下棒球帽,一雙漆黑的眼睛直直盯著江一鳴,俊秀的右邊臉上有著一道猙獰的傷疤。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們可能需要醫生的一點幫助,你想啊,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什麼兇獸存在對吧?那是小說漫畫裡的東西……”江一鳴被他盯得渾身發毛,瞬間萎了。

陳清川沉默了片刻。

“注意看.”

陳清川閉上眼睛,深深呼吸。

突然他的呼吸一頓,蛇一般的青筋從脖頸處鼓起開始向上爬行,直到額角。

他的眼睛明明是閉著的,但江一鳴恍惚之中卻看到了另一雙暴戾的瞳孔睜開了,那雙瞳孔中流淌著遠古蠻荒的風雨,猶如雷霆高高劈下轟碎萬物的威嚴。

陳清川緩緩睜開眼睛,江一鳴像見了鬼一樣嚇得差點驚叫起來。

只見陳清川的瞳孔中一個紅色的詭異圖騰正在逐漸顯現,與此同時陳清川全身都亮起了蒼藍色的微光。

我靠這哥們該不會是磕藥了吧?江一鳴有些心驚膽戰地看著陳清川。

那些光慢慢往陳清川的右手上流動,一股熱浪撲到江一鳴的臉上,江一鳴眼睜睜看著一團蒼藍色的球狀物體在陳清川的手掌之中綻放了,像是一朵璀璨至極的花朵。

江一鳴使勁揉眼睛,他狠狠獰了一下大腿疼得齜牙咧嘴,這同時也告訴著他這並不是幻覺。

“這……這……”江一鳴結結巴巴,“這是特效吧?”

“你可以碰一下試試.”

陳清川望著江一鳴。

江一鳴猶豫了一下,最後好奇心戰勝恐懼,他慢慢伸出右手食指去碰那顆球狀物。

一股酥麻的感覺直衝腦門,這種感覺確實是電流,而此時此刻電流卻在陳清川手中凝聚。

江一鳴的世界觀崩塌了,他曾經在百度資訊上看過一篇關於冰山的資訊,上面說露出海面的冰山很可能僅僅是微不足道的一角,所以才有個成語叫冰山一角。

江一鳴現在就像穿上了潛水服潛進水下,看到了一望無際的天地。

江一鳴像一根蔫掉的蘿蔔一樣癱在座椅上整理混亂的思緒。

陳清川默默地開啟了車內的小型冰箱,冰箱裡擺滿了凝著水珠的飲品,他取出一瓶冰水遞給江一鳴。

“謝謝哈……”江一鳴說得有氣無力,他確實需要喝點東西冷靜一下。

江一鳴仰頭狠狠灌了一大口冰水才緩過神來。

“可以繼續了嗎?”

陳清川問。

“我可以先問個問題嗎?”

江一鳴雙手搭在膝蓋上,像個乖乖學生一樣。

陳清川點頭。

江一鳴舔舔嘴唇,“你說的那個舊神滅亡了,但難道不會留下其他遺址嗎?連恐龍那樣的遠古生物都能留下化石什麼的……”“上古時期曾出現過世界級的洪災.”

陳清川說。

江一鳴點頭,就算他再孤陋寡聞也知道有過那場洪災,因為無論是炎國還是在外國的神話中都提到過那場‘滅世洪流’,炎國神話中是一個叫大禹的人搞定了洪水,聖經的《創世紀》中說人類是依靠諾亞方舟存活下來的,這已經不能用巧合來解釋了。

“那場洪災把幾乎所有的遺址全部沖走了,就像世界刻意要將那個種族徹底抹除.”

陳清川從江一鳴手裡接過那幅名為《黑塔》的油畫,小心地收進檔案袋鎖回錫鐵箱,“有人猜測那些遺址被衝進了馬裡亞納海溝中,山海經稱那個地方為歸墟.”

江一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其實他根本不知道歸墟是啥,但他大概搞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可以繼續了嗎?”

陳清川問,江一鳴回過神來點點頭。

“首先是說明我們這類人的身份.”

陳清川重新戴上棒球帽,“我們自稱‘血裔’.”

“‘血裔’?”

江一鳴有點發愣。

“傳說在那場滅世洪災之後,人類在一個名為‘荒墟’的地方找到了最後一隻垂死的舊神.”

陳清川輕聲說,“人類覬覦舊神的力量,於是他們殺死了那個舊神,吞食了他的骨血.”

江一鳴聽得毛骨悚然,他彷彿能想象到那一天怒雷在烏雲中轟鳴,垂死的偉大生物在漫天石矛和箭矢中失去生息,熾熱的血雨染紅了世界,那些人沐浴在血雨中完成了禁忌的進化。

“大部分人在接受‘洗禮’後都變成了喪失人性的怪物,少數人抗過了‘洗禮’成為初代血裔.”

陳清川誦詩一般低語,“‘他們在荒野上廝殺,鴉群盤旋在屍山之上,業火燃遍舊土,死亡帶來新生’.”

“最後血裔清除了失去人性的血裔,但‘洗禮’徹底汙染了血裔的基因,那些基因透過繁衍和遺傳一直寄宿在血裔後代的基因鏈中.”

江一鳴感到背後一陣刺骨的寒意,可以想象一堆穿越千年時光的基因隱藏在你的身體中,就像鬼魂一樣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我剛才給你展示的就是血裔特有的技藝,我們稱它為‘念言’.”

江一鳴覺得大腦都快宕機,讓他一個從小到大都是接受唯物主義薰陶的少年去相信這種堪稱天方夜譚的事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你們確定不是你們搞錯了嗎?”

江一鳴指指自己,“我確實是想象過自己有超能力啦,但你們不是講究基因遺傳嗎?我爸媽都是實打實的普通人.”

“我們的任務只是接你入區,基因認證方面不是我的專業.”

陳清川頓了頓,“但在招生上五十五區一般不會出差錯.”

兩小時後。

江一鳴睡醒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遠處火紅色的夕陽正在往天際線下墜落,將周邊的雲彩染得火紅。

江一鳴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顯示是下午5點19分,他們已經在車裡呆了兩個多小時了。

江一鳴抬起頭來活動僵硬的脖子,睡眼惺忪地望向窗外,卻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黃色。

他揉揉眼睛仔細看去。

車正行駛在一片滿是黃沙的地域,波浪狀的沙被輪胎蹍出清晰的胎印,周邊只生長著一些枯枝一樣的植物。

江一鳴有點懵,眼下的景象和他印象中的沙漠一模一樣。

“這是哪?”

江一鳴看了一會開口問。

“塔克拉瑪沙漠,塔里木盆地中央.”

陳清川回答。

“我們來沙漠幹什麼?”

“五十五區建在這裡.”

“這裡?”

江一鳴望著窗外荒涼的景象不敢相信。

“就在前面.”

江一鳴看向前方,然而矗立在前面的只有兩座光禿禿的巨大山峰,山峰之間有著一條道路,看上去是個峽谷,但怎麼看都不像是有人煙的樣子。

難道他們其實還是想挖他器官?江一鳴嚇得快哭出來了,他悄悄掏出手機,卻發現連一格訊號也沒有。

“你需要打鎮靜劑嗎?”

陳清川突然問。

“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給我再打點止痛和安眠的……”江一鳴哭喪著臉,“我挺怕疼的.”

“我不知道你又誤會了什麼,我的意思是接下來要進行的專案很特殊,我們會提供鎮靜劑幫助,避免你過度驚嚇.”

陳清川解釋。

很特殊?江一鳴的腦海中浮現出某些血腥恐怖電影橋段,比如把他的大腸綁在車上拽著他跑?車很快便開進了那個山谷,所有人都不再說話了,氣氛嚴肅得就像是教徒正在走向聖堂的走廊中。

山谷中空蕩蕩的,周遭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忽然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在江一鳴的腦海中炸響,那似乎是在狂風驟雨中銅鐘敲響的聲音,江一鳴覺得心臟猛然抽動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貼在胸口。

周遭彷彿一瞬間暗了下來,山的影子重重地壓下來,像是巨大的怪物正俯首凝視著山谷中瓢蟲般行進的車。

這種感覺很詭異,但江一鳴又覺得很熟悉。

對了!江一鳴腦海中的記憶在一道雷爆般的巨響中恢復了,他想起來了,他做過這個夢!夢鏡中的場景逐漸與眼前的山谷重合,山谷變成了他夢中的那個走道!“那個……學長?”

江一鳴想靠說話緩解恐懼。

然而並沒有人回應他,周遭安靜得恐怖,江一鳴突然發現車上的人都不見了,像是蒸汽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但車還在不停地往前開,就像是幽靈在操控著這輛車。

江一鳴恐慌起來,嘗試大喊了兩聲,空曠的山谷就將他的聲音彈來彈去,撕扯得像破舊的口風琴一樣。

江一鳴不敢再喊了,他探身到駕駛座上嘗試踩剎車,但剎車卻像是被鋼鐵焊住了一般紋絲不動,磅礴大雨突如其來傾砸在車身上,雨刷瘋狂地將雨水潑向四面八方。

這是一輛幽靈車,它正在把自己帶往地獄!江一鳴在腦海中冒出了這個恐怖的想法。

而這個時候有聲音從遠方傳來了,那聲音若有若無,宛如空中游走的透明小蛇,江一鳴屏住呼吸側耳仔細去聽。

那似乎是敲鼓的聲音,鼓聲像利斧一般劈開他的頭顱,江一鳴死死抱住腦袋。

雷霆與火焰的幻覺在在他的腦海中閃爍,紅色白色金色和黑色交織綻放,呤誦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如千萬個僧人在唸誦佛經,又像魔鬼們在悲鳴獰笑。

冰封的大地在開裂,沸騰的岩漿從大地深處噴湧而出。

“嗚——”悠遠洪亮的聲音從山谷上傳下來,那是號角聲。

江一鳴抱著劇痛的腦袋抬頭望去,火紅色的太陽攀在山谷上,舉著火把的漆黑色的人正在吹奏螺號,被映照下來的影子像是狂舞的魔鬼。

他們在吹奏戰爭的怒號,那是讚頌惡魔的惡咒!巨大的黑色建築物從夕陽的方向緩緩升起,那是一座鐵塔。

鐵塔呈現出十字的形狀,上面捆綁著成千上萬具白骨。

那些白骨張開嘴,對著世界無聲地咆哮。

江一鳴聽著那些咆哮聲覺得身體在緩緩地舒展,這是一種奇怪乃至詭異的感覺,像是身體中的另一個自己甦醒了一般。

那個自己睜開了一雙亮著黑色圖騰的瞳孔,猙獰又恐怖,他在沉重地呼吸著,牙齒之間彷彿在咀嚼鋼鐵!但江一鳴居然不害怕了,反而有一種鋪天蓋地的喜悅,猶如君王揮舞殺伐的權柄。

那是來自遠古蠻荒的盛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