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得不快,卓青颺、胥子明聽那飛騎蹄聲越來越近,顯然是正在疾奔,心想:“莫非是衡東謝家的在後緊追不捨?”不由地探頭望去,卻看見是幾個身穿侍衛衣衫的人快馬跑過,徑直往姑蘇城而去。

胥子明道:“原來是幾個兵差。”

卓青颺也緩一口氣,只見未曉棠兩頰蒼白,一頭冷汗;而一旁的夥計也是微微掀起簾幔左顧右盼,神色慌張。那夥計自上車以來,一直垂首不動聲色地坐在旁邊,此刻抬起頭來,卓青颺忽覺得那人十分面熟,但卻實在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胥子明不理他們,只管趕著馬車在雨中急行,秋雨綿綿,打在林間,發出莎莎的聲音。卓青颺苦笑一下,見未曉棠主僕兩人靠坐在一起,侷促不安。

行不多久,又是一隊快馬飛速奔躍而過,卓青颺默默地計數,總共十五人。

胥子明不由地一勒韁繩,馬車便駐足停下,胥子明道:“怎的路上恁多的兵差,我看來者不善。”

未曉棠也點頭附和道:“京城的兵大人可不是好惹的,不如我們擇小路往姑蘇去。”

胥子明道:“卓兄弟,你看呢?”

卓青颺望望迷濛的煙雨,伸手一指道:“胥大哥,你看前邊兒似乎有個村鎮,不如過去打聽一下,再從長計議。”

胥子明、未曉棠都遙遙望去,只見樹叢之後隱隱地有百餘屋舍。未曉棠忽笑道:“此地已是丹陽地界,丹陽茶酒都好。這裡的人素日吃茶,專好二遍茶,俗稱‘二貨子’,在下也曾在這裡上貨。丹陽的黃酒,比茶更出名,所以京城不少的酒鋪掌櫃在這裡週轉。”

胥子明未等他說完,早就一揮鞭子,馬車粼粼往丹陽行去。那屋舍看著雖不遠,但行過樹林,卻有一河,幾人只得緣岸尋橋,行了一刻,還未臨近人家,卻見已有六七名兵差橫七豎八倒在地上,血色淌在泥水地裡,一灘渾濁。

未曉棠見了此情此景,頓時癱坐在車上,嚇得面無血色。卓青颺忙跳下馬車,探探鼻息,無一存活。胥子明也看了那些兵差的傷口,均是一點至深,顯然是用快劍刺中之傷。胥子明道:“不知道是什麼人,這劍法這樣快。”

卓青颺見那些人所傷之處在神庭穴、鳩尾穴、巨闕穴、中極穴、曲骨穴、心俞穴、商曲穴,均是人體重要的穴位,中之若是不死也定是重傷。出劍刺中敵人的穴位,本是許多門派的劍法規矩,只是出手如此狠辣,卻真是難以想象。崑崙的三十六路劍法之中,若說到這樣致命的劍法,也只有最後的三路“羽翼垂天”、“神通萬化”、“共赴龍華”如出一轍,才是這樣罔顧生死的絕情劍法。

卓青颺不知為何會在自己的意識裡想到了“絕情”這兩個字。忽聽胥子明在一旁說道:“看這些人似乎並非庸手。”

卓青颺只顧看那些傷口,這才看這些人腰帶上都彆著一個虎頭銅牌,身材虯實,並有幾個兩頰太陽穴圓鼓鼓的,的確是硬功強勁的武士。

未曉棠瑟瑟發抖,道:“兩,兩,兩位嬌客,我看此地不宜久留,我們抓緊離開這裡吧。”

卓青颺和胥子明跳上車,繞開路上一眾屍體,往南行去,這才尋到一座小橋。胥子明趕著馬車過去,只見對岸正有一個小小的竹屋,竹簾子高高地挑起,廊下的泥爐上茶壺正冒著熱氣,顯然是個供人歇腳的茶坊。

未曉棠主僕二人坐在車裡,心有餘悸,忽聽到卓青颺“啊”地一聲驚呼,探出頭一看,只見那茶坊門外也正躺著兩個身著玄衣的兵差,裝束與之前所見並無二致。卓青颺和胥子明早就跳下車去,檢視受害者的情況。

未曉棠臉色蒼白,他身旁的那身著棉袍的人猛然看見那玄色死人的腰牌,一聲低呼,道:“神勇猛虎衛。”

說話之人正是雲紋先生,他本是未曉棠之主。他們二人冒險往姑蘇而去,雲紋先生便喬裝成未曉棠的店裡夥計,一路上刻意低調,但畢竟見過世面,一眼便識破了猛虎衛的裝扮。猛虎衛便是朝廷第一衛士,所行之事往往是帝王親自指派的威赫之事。此刻這一路上,遇見到這許多猛虎衛的兵士,雲紋先生心中惴惴不安。

幸虧未曉棠手快,一把捂住雲紋先生的口鼻,幸虧卓青颺和胥子明正檢視得認真,沒有聽到。

胥子明道:“這一路,真是倒黴。”

卓青颺仔細檢視了幾人的傷口,傷口薄而鋒利,乃是劍鋒,而非刀刃。那劍法刺中之處並不深,顯然出劍之人受了圍攻,並不及劍招使老,而能出劍刺死這幾人,全靠識穴精準,一一刺中人體要穴。卓青颺胸口起伏不定,他手指微微地發抖,因為他隱隱就覺得這就是“神通萬化”的劍式。

神通萬化,乃是崑崙三十六劍的第三十五劍招,是十二上路劍法之一,也是以氣御劍的高明劍法。卓青颺身為崑崙弟子,自然知道,這一路劍法使出來到底是什麼威力,也深知使出來需要消耗多少的功力。世上用劍的門派實在太多,也不一定就是崑崙派,武當劍法、華山劍法也都多很有造詣。卓青颺心中安慰自己。

死者躺在冷雨中,沒了體溫,本推測不出死亡時間。卓青颺起身看那茶坊座椅東倒西歪,那火爐上的茶壺,煮的茶水正濃,想來是不久之前這裡發生了鬥毆,客人四散。卓青颺心想,這裡的命案雖不是剛剛發生,但想來也不出幾個時辰。

卓青颺環視四周,見那泥濘地裡馬蹄混亂,遠遠地又往南奔去,顯然是一行馬隊離開的足跡。

胥子明早跳上馬車,道:“卓兄弟,這地方如此晦氣,我們往前再走走吧。”

卓青颺心想往姑蘇也是往南,道:“這就走。”

幾人便往南行去,雲紋先生早就戴好斗笠,還是垂首坐在車的一角。未曉棠默默唸叨道:“這一趟可真是不順利,早知道出門前翻翻黃曆。”

胥子明不以為然,他行走江湖多年,才沒那多麼避忌,但聽他嘮嘮叨叨,罵一聲,道:“你再這樣嘮叨個沒完,老子可一刀抹了你的脖子,把你也丟在那草地裡。”嚇得未曉棠緘口不語,抱臂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