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回到客棧,見陳墨房間另坐著一個人,那人二十八九歲,方正臉龐,天庭飽滿,雙眼猶如寒星,兩眉入鬢如飛,長髮在腦後鬆鬆地束住,垂在後背,身穿一身黑色勁裝。桌子上放著一把寶劍,劍鞘上寫著兩個字“天罡”。

陳墨起身先是介紹了雲篆等人,又介紹在座那人,道:“這位乃是崑崙派玉靈子道長的第二弟子,名震燕趙之地的天罡劍嶽赤渡。”

嶽赤渡正是卓青颺的二師兄,常年在燕趙齊魯一帶,因以一把天罡劍用作兵器,被江湖稱為“天罡劍”。

雲篆見嶽赤渡樣貌不凡,粗獷豪邁,道:“古人有云:‘燕趙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一見嶽兄,頓時覺得古人誠不我欺。”

嶽赤渡抱拳道:“崑崙嶽赤渡幸會各位。”

陳墨道:“正如剛才所說,今日事關緊急,在下託朋友打聽到了嶽二俠的住處,特邀至此,實在是為了營救貴派師弟卓青颺。在下不才,想了一個辦法。如有僭越,還望海涵。”

嶽赤渡道:“陳二俠,但說無妨。”

陳墨道:“我幾番探聽,揣測卓少俠應該被囚在浦口碼頭,今夜會被送進城來。在下想著一旦進城,關進朝廷天牢,只怕營救的難度會更大。在下幾經衡量,不如就在碼頭進城的這段路上出手營救。”

嶽赤渡道:“聽說浦口碼頭已經被朝廷封鎖了,只怕我們幾人敵不過層層守衛。”

陳墨道:“在下已經命他們幾個下午剛剛放出風聲,說名揚今古的綠綺琴就在碼頭。金陵城這幾日聚集了許多江湖人士,定有不少會為了綠綺琴,潛入碼頭,一旦局面混亂,我們留雲莊主僕三人和青螺姑娘再混入其中,設法引開護衛的注意,嶽二俠趁機救人。”

嶽赤渡聽得綠綺琴三字,眉心微微一抖,在內心權衡,覺得這個辦法雖然冒險,但是還有幾分贏面,道:“好!就照陳二俠的。”

碼頭到最近的城門還有六七里的距離,沿途只有一片蘆葦蕩和一片樹林,幾人商量一番,決定在林中一帶動手。夜色擦黑,幾人混出城外,換上夜行衣,躲進林中,伺機而動。

嶽赤渡隱身在蘆葦蕩中,陳墨命雲篆、青螺緊隨自己,靠在林中隱蔽之處。秋來晝短夜長,又近晦日,林子一遮,更是黑壓壓的,不見一絲光亮,遠遠地聽到江水流淌的聲音和幾聲蟲鳴。

雲篆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緊張的時刻,只覺得心臟砰砰砰地亂跳。在黑暗中,他回頭看看青螺,只能看見青螺如水一般的眼睛,忽閃閃的。雲篆道:“我感覺我的心快要跳出來了,我的手都在發抖了。你們說些什麼話吧。”

陳墨道:“小聲些。”

青螺握住雲篆的手,雲篆覺得青螺的手也是一樣的涼,只怕兩人都是一樣的情緒緊張。

雲篆小聲地道:“陳二叔,那綠綺琴到底是個什麼寶物?還有那‘一劍兩琴,天下聞名’說的是什麼意思?”

陳墨看看雲篆和青螺,壓低聲音道:“一劍兩琴,天下聞名。據傳說,一劍兩琴乃是流傳下來的寶物,只要得其一,便足以揚名天下。那綠綺琴便是其中一件。綠綺琴,乃是漢朝司馬相如遊歷之時,受梁王所賜的一把桐梓合制的古琴。琴音質樸而清雅,司馬相如愛如珍寶。後來梁王去世,司馬相如投靠臨邛縣令,有一次被當地的卓王孫請去赴宴,宴席之中,司馬相如便用綠綺琴演奏一曲《鳳求凰》。那卓王孫有一個女兒,名叫卓文君,聽了這曲子,心中愛慕司馬相如的才華,竟然趁著夜半與那司馬相如私奔了。”

青螺聽到此處,心中暗想那卓文君真是個勇敢的女子。雲篆卻道:“陳二叔,你怎麼知道得這般詳細?”

陳墨道:“你平時醉心詩詞,卻並不誦讀史書,早在《太史公書》中就有一篇記錄司馬相如的列傳。等你回去好好讀讀看。”

雲篆道:“單憑此,綠綺琴就被稱為寶物,似乎不足以信,難以服眾。”

陳墨道:“至於綠綺琴為什麼被人們看得如此重要,恐怕是世間傳言,故作誇張。”

雲篆道:“只怕千百年前的人們,也像今日的我們,有一些不便言明的苦衷,才留下這樣的傳說。”

青螺聽他以己度人,倒也合理,道:“若真是這樣,這千百年來的人們難道沒人發現這是個謊言嗎?”

雲篆道:“謊言這種東西,就像滾雪球,從一開始的一個小雪團,慢慢地就會積累成一個大大的雪球。再說就算是謠言,人們都寧願身陷在美好的夢幻中,誰願意揭開面紗,露出來的現實是一個冰冷空洞的泡影。”

陳墨忽道:“有人來了。”

雲篆和青螺忙伏好,透過樹影,只見林中的路上朦朦朧朧地,聽腳步正行來幾人,邊走邊說話。陳墨側耳傾聽,已經聽出乃是上午在雨花客棧與嵩山派爭執鬥爭的山西五鳳刀孟家三兄弟。

孟予森道:“大哥、二哥,真是天公作美,綠綺琴也現身江南。雖然還沒奪得湛盧劍,但先拿到綠綺琴,倒也不算白走一趟。”

孟予鑫道:“二弟,三弟,聽說浦口碼頭被官府封鎖了,我們只能潛入進去,可千萬小心。若是事情敗露,我們就退回城北太平門。”

孟予森道:“大哥放心,傍晚的時候,我找個卜卦的先生,算了一卦,你們猜是什麼,是大吉。這次出來定可旗開得勝。”

三人穿過林子,遠遠地往碼頭行去。碼頭上已經點起火把來,雲篆伸出頭看看,只見碼頭上人影來往,不時地傳出來幾聲野獸的吼叫,聽了讓人不寒而慄。

林中又有五六人行來,他們走得十分迅速,且不說一句話,只有腳步沙沙,一聲聲地在林中聽得十分清晰。陳墨聽他們一路疾奔,卻呼吸均勻,心道這幾人並不疲累,內力都很深厚。再借著遠遠的火光一照,依稀看見他們行走的身姿十分靈動,像是一種奇妙的輕功步伐,一眼竟然看不出是哪個門派。

不一會兒,又有幾匹馬奔跑來。這次的幾人十分高大,騎著馬嘰裡咕嚕說幾句話,便飛身奔往碼頭。馬上有個女子的聲音,也說幾句。

雲篆聽那女子聲音熟悉,定睛看去,只覺得那女子似乎在哪裡見過,待他們走遠,忽然想了起來,悄聲道:“西域百花谷主,那女的是在神農山莊上見過的百花谷主。”

青螺也憶了起來,道:“對,的確是她。當日她還曾經偷襲我。”

雲篆道:“只是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話。”

陳墨想到丐幫柴阜榮的話,道:“這一行可能是西域的胡人,說的想必是胡語。”

雲篆正要說什麼,陳墨忙伸手捂住他的口鼻,三人隱身在長草之後,只見頭頂樹葉上一個人影飛身而過,那樹頭不過微微晃一晃,輕身功夫真是高深。若不是陳墨聽出了風聲,只怕三人就被人發現行蹤。陳墨心想,本來剛才過去的那五六人身法靈動,已經是絕頂輕功,沒想到這孤孑獨行的人,輕功竟然尤在其上,穿林而過,恍然不覺。

雲篆先是一驚,後來心中竟然十分佩服,這次出走江湖,真是開闊眼界,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對比自己情狀,甚至還不如身旁的青螺,內心暗暗決定回到家中一定要練好武功。

就這不一會兒的功夫,又有四五撥人馬從林中奔出去,有的是三五人一派破林行過,有的卻是好幾個門派聯合行動。雲篆暗喜,心想自己和古硯一番逢場作戲,竟然有這許多人上了當。只是此刻,越是人多,越是緊張,手掌心中微微沁出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