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焱在高速中行駛,接了公司兩通電話,莎莎也打來過,他三言兩語說有重要事處理,副駕位坐著他的助理,是個叫田山的中年男人,能力很強,引領許焱學會商場上很多事。

田山也正在低聲講電話,莎莎認出他的聲音,"田助理也在?"

許焱說,"嗯,掛了。"

蘇央電話打進來的時候,黑色路虎正好駛入私家醫院停車場,手機螢幕顯示的數字,他倒過來都會背,偏偏沒有編輯名字。

許焱盯著手機沒接聽,停好車熄火,田山會意地先下車,車門剛關上,鈴聲就停了。

蘇央傳來一則簡訊,【許焱,明天是許伯伯忌日,一起去?】

嘖,直呼姓名,哥都不叫了。許焱把資訊又看了遍,眉頭微皺。

他沒有立即回覆,下車後,穿西裝的男人走過來,領他倆乘搭住院部VIP專屬電梯。

電梯門開啟,清冷的長長走廊,站了幾位黑色西裝男子,看見田山跟許焱前後出來,冷肅神色沒有變化,只是微垂著腦袋。

寬敞明亮的病房,進門是會客佈置,一牆玻璃窗掩著窗紗,病床上的消瘦男人,身上是綢緞面料家居服,戴著細框眼鏡,手裡握著一本書。

"小焱來了,阿田辛苦了。"

田山必恭必敬接話,"不辛苦,是焱總有能力。"

男人聲音帶些沙啞,將書籤塞入,再擱在床頭桌上。偏了下臉,五官英俊立體到精緻,即使帶著病態,也氣質非凡。

"臣哥。"許焱走近病床,"感覺怎樣?之前醫生不是說,手術很成功嗎?"

張臣溫和地笑了笑,"小毛病,是醫生團隊太緊張了,囉嗦到我都煩,最後決定讓我選,便住下來做些檢查。"

田山站在原地沒動,聽著張臣淡淡說道,自已欲言又止。

張臣歪脖子看向他,"阿田,有話直說。"

許焱聽了側過身去,田山向前兩步,表情一貫溫文有禮,鄭重地開口。

"張總,我想到回原先崗位,焱總的公司早就穩住執行,子公司新專案也……"

"阿田。"張臣打斷他,唇邊仍是揚著笑,"我沒事,你還是留在青州城。"

田山抿唇聽著,耳邊有幾縷淺色銀髮泛了點光。

"你啊,再混三五年就退休吧,總部有你名下股份,夠你回香港一家團聚衣食無憂。"

"不是因為這個……"田山想反駁,張臣擺手讓他出去,他只能訕訕離開。

許焱脫下西裝外套,坐在床邊靠椅,打量倚著床頭的張臣,他是許焱目前見過的,最帥的男人,年近五十也帥。

"小毛病?"許焱問,不太信。

"自已的身體,我自已知道。"他摘下眼鏡,捻眉心,垂著眼簾把玩起那副眼鏡。

"看來我欠你的錢,必須加把勁還清才行。"

許焱撇嘴,雙臂交叉著,姿態放鬆。

張臣哈哈笑了兩聲,又猛地咳了起來,許焱神色一變,站起身俯低看他,蒼白的臉明顯難受。

他毫不猶豫地伸手要去按鈴叫人,手腕被握住,"我沒事……"張臣喘著氣搖頭。

"你別學他們,好像一隻蚊子飛過就能咬死我一樣。"

張臣緩過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下,將眶邊的紅壓下去。

許焱坐回去,看他一點點恢復神態。

"臣哥,身體快好起來,我在青州城等你,當年我許焱喝不過你,現在可不一定!"

"行呀這口氣……我的手下敗將。"

許焱睨視他,不太服氣。

張臣將眼鏡合上擱在那本書旁,許焱看了眼,書的封面藍天白雲,黃土高坡站了個裹著藍色圖紋披風的女子,側顏看不見五官,印著"北口有渡"四字。

這本小說,他記得,蘇央好像也有一本。

"有心事?"張臣話題一轉,許焱眉峰跳了下,聽他又說,"年輕真好。"

"……"

許焱不知怎麼接,他跟蘇央的過往,他很少提。可是張臣這人,是他跟蘇央的恩人,他沒想過隱瞞自已的內心情感。

張臣用遙控器摁了下,窗紗緩慢往兩邊拉開,陽光普照大地,投進一室暖光。

室外青山環繞,碧綠聳聳,藍天上蕩著幾片簿雲,互襯出大自然姿色,讓人心曠神怡。

"最近我經常會想,如果當年車禍現場,你救的不是我,是她……"

"臣哥。"

許焱拍了拍床邊床單,他側過臉去看,那張年輕氣盛的臉,濃黑頭髮沒怎麼梳理,聳起帶點鬆散,瞳色湛墨明亮透著坦率。

跟他行走商場時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夫人求我時,話沒講完就沒氣了,她這樣愛你,你不要辜負她。"

"要好好活下去才對,至少,為了你們的女兒……"

張臣長長眼睫毛,顫了顫,似乎陷入沉思。

許焱停了一會,調侃起來。

"你家那位寶貝公主,又嬌氣又野蠻,天不怕地不怕,在國內橫著走,現在又橫著出國,怕以後畢業回國能上天……"

"將來是什麼人家能治倒她,難道你這個當爸的就一點都不好奇?"

"豆丁喜歡的人是你!"張臣突地接話,眉眼間變得柔和,嘴邊一抹慈笑。

許焱愣一下,連忙擺手示意,"我沒這麼大的福氣,也罩不住她,分明就是個當大姐大的人才,我消受不起!"

"而且我已經名草有主了。"許焱加重這句。

張臣聽了,用手指捏下巴,端詳一番說道。

"我一直挺好奇,你是怎麼做到身心分離的?"

許焱被戳中內心,神色變了變,張臣繼續戳。

"一般男人要不見一個愛一個,要不認命死心塌地……"

張臣聲音停滯下來,腦袋裡閃過一些過往舊事,自已也沒好到哪裡去。

許焱反駁,卻轉回上一個話題。

"你明知道豆丁只是一時衝動,想整我,怕是想破壞咱倆的兄弟情才說的,媽丫,我現在想起來頭頂都發麻……"

看見許焱滿臉嫌棄,張臣沒半點生氣,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又惹起幾聲咳。

許焱緊張地起身,給他輕拍順背,張臣抬手推開他,"滾,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回到青州城,已經是深夜。

許焱洗完澡,拆開艾姨給他備好的全新洗漱用品,還有毛巾浴巾。

床上也換了全新被單,墨綠色透著波浪暗紋,他坐在床頭,點了新拆的薰衣草香薰。

臨睡前才發了條簡訊給蘇央,【你自已去,有到墓園的專線。】

一分鐘左右,蘇央回覆,【好,我順便去看奶奶。】

許焱看完資訊,關燈閉上眼,一夜好眠似乎近期都沒他份,自從蘇央回來之後。

強度工作量讓許焱滿身疲憊,甚至他開始無視設計部小組人員的疑惑神情,親自參與規劃綱要跟設計圖版,連釆購部的事項都要摻一腳。

無形之中,帶動公司各個部門人員更加的戰戰兢兢。小刀跟田山最先發現他的反常,好言勸過,只換來許焱的冷眼相對。

公司叫"極光投資",它不是許焱一個人的,背後靠山是名神秘的香港鉅商,傳聞是他出資給許焱創業的,原因是許焱救過他一命。

許焱眼光獨具,入資幾家商戶,推進創新拓展,半年不到,公司前後攢了錢,利潤蒸蒸日上的同時,投資專案越做越大。

4年來,許焱持著實權,領著百名員工,硬打硬拼闖了過來,妥妥坐穩投資界正位。年前,又低調收購了公司大樓,乙方翻身成甲方,掀起不少商界大佬的私下議論。

許焱迫自已思考人生,思到乏累就會入睡,可他滿腦子都是蘇央的樣子,半夜跑了兩次浴室,把空調溫度降低,直到天矇矇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