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棠一連幾天都沒有出門。

老天好像就是看她不順眼,只要她的生活過得好一點,立馬就調成困難模式。

她剛見到林辰,就因為自已害得他受傷,手上的傷剛好一點,他就莫名其妙的失蹤了,再然後就是車禍失憶,現在跟另一個相識不過幾天的人一起去了另一個城市。

江清棠笑了起來,逐眼眶溢滿了淚水,哭著笑,笑著哭,直到昏昏欲睡著帶著滿臉的淚痕睡了過去。

在她睡著的這段時間裡,手機螢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厚重的窗簾阻隔了一切光線,也隔絕了外界的影響。

整個臥室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均勻的呼吸聲不斷。

江清棠是被強烈的敲門聲吵醒的。

敲門的人大有一副這門要是再不開他就會一腳把這門踹爛的趨勢。

煩。

好煩。

她翻滾下床,燈也沒開,散著亂七八糟的長髮,一臉不耐煩的走到門口開了門。

賀洲敲擊的手驀然停下,還沒反應過來的擔憂和沉重和睡眼惺忪帶著些起床氣的江清棠對上視線。

“賀洲?”

江清棠訝異了一瞬,緊接著又恢復成原來的模樣,“什麼事?”

賀洲看著江清棠沒什麼事情的樣子,深深鬆了口氣,下一秒又恢復成了原來那副高傲的模樣,只不過現在是假裝高傲。

“沒事,還以為你死了。”

江清棠翻了翻眼皮,“託你的福,沒死。”

開啟客廳的燈,突如其來的驟亮讓江清棠下意識的蹙眉抬手擋了擋。

賀洲把手裡的保溫飯盒放到桌子上。

一陣蔓延的沉默。

賀洲看了她一眼,黑色的長髮隨意散落著,一張白的過分的巴掌臉眼圈下一片烏青,整個人像是幾天沒睡好的樣子。

瘦了一圈。

本就沒幾兩肉,現在更顯消瘦。

賀洲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由得收緊了些。

江清棠轉頭,眼皮耷拉著看他,“還有事嗎?”

賀洲不由得哼笑了聲,“你這是在下逐客令?”

江清棠疲倦的勾了勾唇,聲音很輕,“沒有,我想睡覺。”

賀洲也顧不上什麼面子尊嚴,上趕著去貼她的冷臉,“你這幾天沒好好吃飯是不是?”

江清棠心不在焉,回的敷衍,“吃了。”

“吃了?”賀洲嗤了聲,她的謊言還能再拙劣一點嗎。

“吃的什麼?”

江清棠面上露出不耐煩,瞥了賀洲一眼,“你管的可真寬,我吃什麼也要跟你報備嗎?”

賀洲撞上一棵硬木頭,想盡辦法小心翼翼的也沒辦法讓她順心,反倒讓自已心裡快要裂開。

眸子攸地沉了下去,嘴上說著刺話,“你是很討厭我吧,可是你看看你現在這副頹廢的模樣,你有什麼資格討厭我,還有林辰,你這副樣子他就能記起你了?他就會心疼你了?人家現在跟女朋友過得甜蜜著呢,你在他心裡又算什麼……”

賀洲說的每句話都一陣見血,精準打擊。

“閉嘴!”

江清棠終於有了情緒波動,她咬牙怒視著賀洲,“我沒有讓他可憐我心疼我,至於他記不記得我那是他的事,跟我沒關係!”

“那你這副樣子給誰看?”

“你…… ”江清棠氣血上湧,衝他大聲喊道,“反正不是給你看,你走啊走啊。”

說完起身就伸出手推搡著賀洲讓他離開。

但她的力氣在賀洲眼裡就像一隻小雞仔。

他蹙眉制住她的胳膊,怒極反笑,“你想讓我走啊,老子偏不走,除非你當著我面把飯吃了。”

現在的江清棠已經完全被爆裂的情緒左右著,哪會知道他的用心,只覺得聒噪煩躁不可理喻。

“你神經病!”

她洩憤似的一口咬在了賀洲的胳膊上。

“嘶……”

賀洲蹙了蹙眉頭。

下一秒如刀如菱的眉眼卻舒展了起來。

江清棠這一口是下了重口,嘴裡很快鐵鏽味蔓延,她鬆開嘴巴看見西裝面料上一個明顯的牙印子,裡面的血絲絲縷縷的開始向外冒出來。

她腦袋裡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已做了什麼,只憑著本能反應,現在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已的愚蠢舉動。

她咬了賀洲。

她咬了賀洲?

還他媽咬的不輕?

血都冒出來了?

那以後會不會留疤,留下這個明顯的牙印子?

頭頂上方傳來一陣低低的笑意。

令江清棠毛骨悚然。

她僵硬的抬頭。

卻看見賀洲正對著她笑。

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她下意識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連語氣都染上了恐懼。

這是一種骨子裡的本能。

她本能的害怕他,深深的刻進血肉裡。

哪怕丟掉理智,在看到自已做出的事情後卻能瞬間回籠。

賀洲看出了她眼裡深深的懼怕,那是一種本能性的反應。

可是她的反應刺痛了他,他寧願她再多咬幾口洩憤,打他罵他他都能受著,肆意發洩自已的情緒也可以,但他不想看到她怕他的模樣。

賀洲收回了胳膊,看了眼那個正在冒出血珠的牙印,又看了一眼低低的垂著頭手指緊緊的攪在一起帶著緊張害怕的江清棠。

他開口,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沒怪你。”

江清棠抬頭帶著瑟縮的目光打量著賀洲的臉,想找出他哪怕洩露的一絲一毫的不爽。

但是沒有,賀洲狹長的眼睛溫和的注視著她,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不爽。

看不出一點是生氣的樣子。

但江清棠還是白了臉,小心糾結的道歉,“真的對不起,我去拿醫藥箱。”

很快江清棠就把醫藥箱拿來了,賀洲長腿交疊坐在沙發上,長睫微垂,視線停在江清棠認真給他處理傷口的臉上。

暖色調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籠罩上了一層朦朧柔和的光影。

西裝外套被脫掉,裡面白襯衫的袖子被挽上去,露出一截很有力量感的小臂。

江清棠拿著沾了藥水的棉籤按在他的傷口處,開頭看了看他的反應,小心翼翼的問,“疼麼?”

看著她擔心的臉色,賀洲很快速的蹙眉露出一個痛苦的表情,“有一點疼,嘶……”

不得不說這一招很受用。

江清棠正處於滿滿的愧疚自責當中,自然不會識破賀洲拙劣的演技。

她又把手勁放輕了些,盡力輕柔的去塗抹藥水。

看著這個明顯的牙印,她有些擔心,小聲的嘟噥了句,“不知道會不會留疤,這麼深肯定是會的吧……”

賀洲聽見了,嘴角莞爾。

他巴不得留疤才好呢。這是屬於他的,她對他做出的專屬印記。

但看著江清棠愧疚的神色,他還是忍住了呼之欲出的內心的想法。

只要她能多心疼他一點,哪怕要他的命他都給。

等包紮好以後,江清棠幫他袖口拉下來,慢吞吞的去收醫藥箱,儘量避免跟他視線接觸。

她正在收拾著,就聽到賀洲說,“我還沒有吃飯,我餓了,我能吃點東西嗎?”

江清棠動作停頓了下,心裡疑惑的想:你餓就回林園啊,讓保姆給你做飯吃啊,想吃什麼不行啊?

但她還是沒有說出口。

大概他也是仗著她內心的愧疚感所以才明目張膽的提出這個要求。

就吃準了她不會拒絕。

她確實不會拒絕。

最後江清棠下了一碗麵給他吃。

賀洲吃下第一口的時候忍不住蹙了眉,面上露出痛苦嗯表情。

江清棠故意不解的問,“怎麼了?很難吃?”

鹹的太過了,有些發苦,讓人噁心想吐的感覺。

賀洲搖了搖頭,喉頭滾動把嘴裡的面吞了下去。

拿起旁邊的水杯狂喝了幾口,才沖淡嘴裡的鹹味。

江清棠輕笑,託著頭看他,“那就好,你不是說餓了,那就都吃完啊,一點也不許剩下。”

賀洲面露難色的看了她一眼,卻看見她正衝自已笑的燦爛。

他幾乎一下子就怔住了。

他有多久沒見過她這樣衝自已笑過了?

很久很久,像是隔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賀洲收回視線拿起碗拿著筷子就要大口往嘴裡送。

卻突然被拿走了筷子。

江清棠收起逗弄的笑容,正色道:“別吃了,這面我鹽放多了。”

那又怎麼樣,只要她開心,他什麼都能吃的下去,心甘情願的。

賀洲搖搖頭,眼睛裡有光直直的看著她,“不鹹,好吃,只要是你給的,都敢好吃。”

江清棠被他這直白炙熱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在自在,起身端起碗去廚房把剩下的面倒進了垃圾桶,又把碗洗了。

收拾完出來的時候賀洲仍坐在原地眼巴巴的望著她。

江清棠眼神飄忽,嘴裡開始趕人,“這太晚了,我要休息了,你也快點回去吧。”

賀洲的眸子暗了暗。

他不想走。

他真的不想走。

想再看她一會兒,想一直這麼看著她,想時間就停止在這一刻。

“胳膊太疼了,沒法開車。”

這話說的臉不紅心不跳。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胳膊斷了。

江清棠無奈的掐腰嘆了口氣,“賀洲。你不是小孩了,別說這麼幼稚的話。”

“嘶……”

賀洲突然捂著肚子蹲了下去。

“怎麼了!”

江清棠趕緊去拉他,心下一驚詢問道。

“胃疼,”

賀洲忍耐著悶哼了聲。

“是,是因為剛才的面嗎?”江清棠聲音有些發虛。

賀洲搖了搖頭,抬頭額上沁出了一層冷汗,臉色發白。

“我們去醫院吧!”

說著江清棠就要把她拉起身,但賀洲實在太高了,她沒把他撐住,他一個趔趄就把她帶倒了。

還好後面是沙發,倆人跌在了沙發上。

彈性太好了也不是個事。

彈的江清棠頭昏。

“你沒事吧賀洲?”她向前俯身抬手想擦去他額上的汗珠。

賀洲帶著涼意的手一下子裝抓住了她的手,帶著虛弱脆弱的眸子像是透了一層霧看她,開口有些沙啞,“不用去醫院,我緩一下,喝點熱水就好了。”

江清棠清楚的感受到他指尖的涼意,有些不敢對視上他的眸子,偏了下頭垂眼,“好,我去給你倒點熱水。”

說完用力才從賀洲的手裡把手抽出來。

倒了一杯稍微燙了點的水,把賀洲扶起來,端給他。

他扶住杯壁,長長的捲翹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一片陰影,挺翹的鼻樑留下一個完美的弧度,姣好的兩片薄唇微微分開觸碰到杯子喝水。

江清棠有些移不開眼,是情不自禁的看的入迷。

賀洲的臉真的是得天獨厚的優越,大概上帝在創造他的時候用盡了畢生才華。

他是上帝最完美最驕傲的藝術品。

賀洲喝完了水,江清棠拿過水杯起身要走。

賀洲拽住了她的手,十指交纏,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順著她的指縫插進來嚴絲合縫的契合握緊。

被拉過去帶到臉邊,江清棠的手背輕輕蹭著賀洲的臉,偶爾擦過挺翹的鼻子。

溫熱的吐息噴灑在面板上,感官被無限放大。

賀洲閉著眼睛,用他的臉輕蹭著她的手,像是這樣就能緩解疼痛。

江清棠甚至不忍心把手抽回來,任由著他動作。

“好舒服……阿棠,再待一會兒,不要走……”

繾綣溫柔的話語像是夢囈一樣從薄薄的紅唇裡溢位來。

江清棠心裡生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說不清道不明,卻又不是很抗拒。

她沒忍心打破這種沉靜的氛圍,直到賀洲攥著她的手睡過去。

她小心翼翼的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把自已的手抽出來,可是明明已經呼吸均勻睡著了得賀洲似乎像是有感應似的,眉頭陡然蹙起,手指攸地收緊了。

江清棠:“……”

就是不讓她睡覺了唄?

江清棠看著賀洲安靜絕美的睡顏,忍住了想要一巴掌把他拍醒的慾望。

又過了一會兒,確定以及肯定賀洲此時絕對是陷入了深度睡眠狀態中,她又試著去掰開他的手指。

一根,兩根,三根……

慢慢的五根手指被掰開,江清棠把手慢慢抽出來,終於從他的禁錮裡脫手而出。

從臥室裡拿了一條毯子輕輕的蓋在他身上,把他的長腿移到沙發上。

最後看了眼呼吸均勻的賀洲,這人睡覺的模樣可比平時趾高氣昂高高在上的模樣順眼多了。

江清棠暗自腹誹了下。

輕手輕腳的把客廳的燈關掉,摸索著回到了臥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