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嗎?”

一聲夾雜著畏懼的詢問聲從身後傳來,姜靖轉過身去,季柔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站在了他的身後,驚疑未定的看著他。

也對,畢竟姜靖與黑狗搏鬥的動靜可不小,會被驚醒也是當然的吧。

“應該吧……不過還是要把這些髒東西給沖洗乾淨才行。”

鐧在姜靖手中消失不見,他吸了吸鼻子,但鼻腔中仍充斥著那股腐臭氣味,讓他不由得乾咳了幾聲。

經此一戰,姜靖意外的發現自已並沒有自已想象中的那麼弱,儘管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得歸功於堯天留給他的力量。

但這總歸算是一場勝利,首戰告捷,士氣自然高漲,同時也讓他對未來增添了幾分信心。

季柔發現什麼,指著他的左手提醒道:“你的手好像受傷了?”

“嗯?”

姜靖抬起左手一看,果然,手背以及小臂上有著好幾道爪痕,不用多想,這應該是掐著黑狗脖子得時候,黑狗奮力掙扎時留下的。

除此之外,他的身上和臉上都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或多或少的黑泥,尤其是左手手心,幾乎糊滿了這種腥臭且粘稠的物質。

姜靖強忍著乾嘔的衝動,轉身就衝進衛生間把門一關,將水龍頭扭到最大,然後季柔就聽見了水流迸濺與刷洗壁面的聲音。

折騰了許久,終於是把衛生間裡弄乾淨了,隨著那股臭味淡化到完全去除,一切都恢復到了剛來到這間病房那時候的樣子……

當然,除了地板那塊裂開了幾道縫隙的瓷磚,姜靖是真的沒辦法將其復原。

幸好先前讓姜寧往袋子裡塞了一套自已的衣服,姜靖弄完清潔工作,順便洗了個澡,從衛生間出來時,病房的燈還亮著。

季柔坐在床上,手裡握著手機,眼神呆滯的望著某處,全然一副出神發呆的樣子,就連姜靖走到她的邊上她都沒有發覺。

“都快五點多了,還不休息的話,待會就該天亮了。”

直到姜靖看了看時間之後,提醒了她一句,她才恍如初醒般回過神來。

季柔望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幕,露出了個稍顯落寞的微笑:“不了,而且我也睡不著了,倒是你,累的話可以睡一會兒,有什麼事我再叫你。”

姜靖也是無奈,累又能怎麼辦?就今晚這情況,別說睡覺,就算是醒著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苦笑著坐回窗邊的椅子上,一邊拿毛巾揉搓著溼潤的頭髮,一邊說道:“那倒不用,夜長是非多,就怕眼睛一閉,不知道又會從哪冒出什麼麻煩來。”

季柔沒有回應,只是直直的看著他,清秀淨麗的臉上仍噙著那抹笑意,只是不知為何,那雙如秋水般明亮溫潤的眸子中,為何會流露出那樣令人不禁動容的傷感。

“你……怎麼了?”

見她一直不開口,只是單純的看著自已,被人用那樣的眼神盯著,姜靖感覺好像是自已做錯了什麼似的。

季柔搖了搖頭,表示自已沒事,並對他問道:“能請你坐過來一些嗎?離我近點就好。”

“行吧。”

姜靖心底暗自鬆了口氣,心裡也沒細想,提著凳子就靠了過去。

直到他擺好凳子在病床邊坐下,季柔才再次說道:“近一點。”

他接著向前挪了挪,然而對方還是重複著說道:“再近一點。”

這時候,姜靖感覺到了有點不對勁。

這姑奶奶不會不清楚距離感是個什麼東西吧?!

陌生男女之間保持距離是人之常情……雖說前面姜靖已經背過季柔一次了,但性質不同嘛。

直到姜靖的腿都頂在床邊的鐵架上了,季柔才沒有繼續靠近的要求,畢竟這也沒法子再近一些了。

姜靖挺直了身子,神情與姿態都略顯拘謹,硬是不敢亂動一下,就這麼靜靜的等候著季柔的下一步“發落”。

然後,他眼中的季柔往他這邊挪了挪身子,並向他伸出了手。

那隻纖細的手停在了他左胸口前的半空,先是指尖,再到指節,最後是帶著溫熱餘溫的掌心,她的整隻手掌落在了姜靖的心口,動作輕柔,正如她的名字。

原本,姜靖還以為季柔是因為後怕才讓自已靠近些,以此來尋求安慰,可現在看來,對方大概不是這個意思吧。

即使不清楚對方是何想法,姜靖也沒有阻止或是擺脫,只是任由她的手掌放在上面,這一刻,他感覺自已像極了接受醫生檢查時的小孩。

僅過了幾秒時間,季柔收回了她的手,輕聲嘆道:“果然,沒有一絲心跳啊……”

原來是因為這個……

姜靖扯出個笑臉打趣道:“是不是覺得很神奇啊?你說如果讓醫生給我測測心跳的話,會不會嚇一跳呢?”

或許是因為心寬,就算把這件有著生死之重的事情當做笑談,姜靖也不會有什麼壓力了。

季柔淡淡一笑,聲音卻有些顫抖:“對不起,過了這麼久,我才想起來忘了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我……刺進你身體的時候,疼嗎?”

為了撫慰季柔,又似乎是為了撫慰自已,姜靖故作輕鬆的微笑道:

“那種感覺……很快,倒不如說沒有什麼感覺,只是眼睛一黑而已,完全沒有疼痛之類的感覺,再說了,這跟你沒有任何關係,要怪都只能怪淬魂那個混蛋,你不用這麼自責的。”

“但是握著那根錐刺的手,終究是我的手……”

“但你當時也是身不由已,不是嗎?”

異樣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太久,兩人心照不宣的沒有再提起那些沉重的話題。

姜靖會跟她說自已工作中從客人口中得知的流言趣事,而季柔會跟他講畢業前在學校裡的日常。

雖然算不上是相談甚歡,二人之間也有著一定的代溝,但切實的互相加深了彼此的印象,也因此而熟絡了幾分。

而聊著聊著,難免會扯到家庭,姜靖倒是不介意說說自已的妹妹和一些家常便飯的瑣事。

倒是季柔,僅僅作為一個聽眾,絕口不提任何有關於自家的事情,似乎對這個話題有些避諱。

他們聊了很久,聊到黎明的第一抹光亮悄然浮上天邊,聊到口乾舌燥,姜靖只是轉身喝了口水的功夫,轉身再看時,季柔已經睡著了。

他笑了笑,輕手輕腳的起身拉開簾帳,提起椅子走到牆邊坐下,拿出手機玩了一會兒。

直到走廊外的人聲逐漸變得嘈雜,他才放心的閉上眼睛,享受著難得的片刻小憩。

……

海都北郊公路邊的一處荒地上,一個身材高挑消瘦的青年背靠著一塊凸起的土坡盤腿而坐。

他的面色灰白,眼眶深凹,目光空洞無神,衣著也並不乾淨整潔,看起來像極了長期營養不良,又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青年抬頭望了一眼,清晨的天空澄澈明亮,微涼的空氣也十分清新颯爽,是個出門遊玩的好天氣,但他將目光放回清冷的公路上時,便忍不住煩躁起來。

現在的情景可謂風聲鶴唳,他根本不敢在外拋頭露面,雖說眼下緊要的是尋找合適的獵物並汲取生命,以此恢復傷勢,好儘快離開這座城市。

然而,這荒郊野外的,他從夜半躲到此處開始便守株待兔,卻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心煩意亂之際,一隻小鳥在青年的面前收翅落地,青年低頭凝視著這位不速之客,鳥兒同樣以好奇的目光看著他,僅停留了片刻,鳥兒便失去了興趣,撲稜著翅膀就要離開。

“吱!”

在鳥兒離地的瞬間,一抹兇光乍現,通體銘刻著赤色紋路的黑色錐刺突然穿刺而過,殘忍的貫穿了它的軀體並攔腰截斷。

一縷細微的生命氣機流入青年體內,但這如同杯水車薪,並不能滋潤他那近乎乾涸的軀體,他感到體內的五臟六腑在止不住的震顫,彷彿是在向他渴求更多。

“孱弱的渺小之物,味如嚼蠟,不如不吃……”青年扭頭朝地上啐了一口,頗為嫌棄的嘀咕了句。

飛禽走獸的生命遠不如人類或妖靈的生命那般鮮美可口,這是淬魂在歷經無數次獵殺,品嚐過眾多生靈之後說得來的經驗之談。

說到底,如果不是妖力枯竭,淬魂也不至於淪落到如此地步。

要逃過堯天的追殺本就困難,可淬魂冒著被追趕上的風險,耗費了自身近半的妖力,才臨時製造出了兩個偏弱的妖物去跟蹤姜靖與季柔。

一想到這裡,淬魂便忍不住得意起來,他竊喜著自語道:“就算你是麒麟尊又如何?那兩個人類沒了你的庇護,最終還是得死在我的手上!”

人類終究是人類,即使是粗造濫制所誕生出來的妖靈都能輕易的將其扼殺,

可惜事實病不如他所願,他不知道的是,姜靖和季柔都還活得好好的。

突然,淬魂聽到了些的動靜,他急忙抬頭望向遠處,果然,一輛黑色的轎車正行駛在公路上。

見耐心的等待終於換來了回報,淬魂心頭一喜,當下就站了起來,走向路邊的欄杆,只等那輛車靠近距離。

意外的是,那輛黑色轎車的主人似乎注意到了他,沒有視而不見,也沒有馬上駛離,淬魂正納悶著的時候,那輛車已經停在了他的面前。

車門開啟,走下來一位穿著得體,器宇不凡的中年男子,他走到淬魂面前,溫和地開口詢問道:“需要幫忙嗎?”

淬魂沒有做出回應,只是在內心想著這人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不過,既然獵物送上門來,倒也省了力氣。

“死吧!”

低喝一聲之後,淬魂便動手收割這屬於他的獵物,錐刺方才在他的手中顯露,戾氣就已經直逼上了那中年男人的面門,那血紅的紋路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兇光,正如惡獸在進食之前所顯露的獠牙。

“呵……”

中年男人面不改色,並冷笑一聲,那雙如古井般深邃的眼眸中閃過幾分不屑。

在那黑色的錐刺距離他的心口只有一拳的距離時,他抬手握住了淬魂的手腕,至此,那嗜殺的兇器便無法再進半分。

隨著男人看似緩慢的轉動手臂,隨著錐刺掉落在低,淬魂整隻手的骨頭也被男人給扭了個七零八碎,完全錯位。

“再問一遍,需要幫忙嗎?”中年男人恢復到了原初溫文爾雅的模樣,重複著那句話語。

吃痛的淬魂半跪在地上,不敢置信的他抬頭仰望著男人的面孔,本能的恐懼在瞬間就佔據了他的內心,他不敢開口,也不能開口,生怕自已說錯一個字,男人平靜外表下的滔天殺意就會瞬間將自已淹沒。

淬魂最擅長製造死亡,然而現在真正與死亡面對,這近在咫尺,卻又有著雲泥之別的差距,讓他明白了什麼為不可撼動之物。

他現在感覺,在自已眼前的絕非普通人類,而是一尊活脫脫的“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