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垣連綿訴金戈,烽煙瀰漫話桑麻。千里江山常易主,百年基業無傳人。”

只見一位白髮老翁提著酒壺,騎著一頭毛驢,嘴裡不停地吟誦著這首詩。

老翁騎著毛驢,沿著黃河南岸一路向西,所到之處,盡是殘磚剩瓦,破屋斷柱,絲毫不見一處人家。此情此景遂引得這醉意老翁傷感了一番……

“爹爹醒醒,爹爹醒醒,蘭兒好怕……”忽然河中傳來一陣陣孩童哭喊聲。

老翁藉著昏暗的月光,仔細辨別著聲音來向,隨後他睜大眼睛一看,河中竟飄著一竹筏,竹筏上坐著一孩童。

眼見竹筏從經過老翁身邊往東漂去,老翁一個騰躍便沿著河邊奔健步而飛,隨後老翁運氣一縱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來到竹筏上。

由於老翁的到來,竹筏越變得破碎。

老翁並未逗留多久,左手提著蘭兒,右手提著張世傑,縱身一躍,便在水中疾行。一會兒工夫,兩人便被老翁救上岸。

老翁點著一堆篝火,看了一眼昏迷的張世傑,隨即問道“女娃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張詩蘭,那人是我爹爹,爺爺,求求您救救家父。”蘭兒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雙手握緊老翁雙臂。

老翁本是好管閒事之人,見著小娃子梨花帶雨一般地折騰他,於是決定再花費一番精力。

老翁轉身看了看張世傑,見其肩胛流血不止,身上刀傷數處,均未傷及要害,於是運氣一拔將箭取出,隨後從懷中取出金瘡藥,在傷口處塗抹一番。

“女娃子,你爹身上的傷並不致命,我給他敷了點金瘡藥,血已經止住了,但是短時間內不會醒來,你打算怎麼辦啊?”

詩蘭聽了老翁的話,心知父親此時已無大礙,但她知道僅憑自已的力量無法保證父親的康復,因此詩蘭跪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

老翁見著女娃子這般還禮,也是動了惻隱之心,忙地將詩蘭扶起。

“女娃子,你這是幹嘛?”

“老爺爺,您救了家父和我,這是天大的恩情,這份情誼將牢記在詩蘭心中,這一跪又有何妨?”

詩蘭捋了捋額頭的劉海,繼續說道:“家父此時雖無大礙,但是不知何時能醒。現在兵荒馬亂,百里之內荒無人煙,您若舍我們而去,恐怕此生家父與我此生再也沒有機會報答您的恩情了……”

老翁聽著這女娃子口吐不凡,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又見石蘭眼角噙著淚水,心中惻隱之心又重了幾分。

“女娃子,老夫也是隨性之人,見死不救之事當真做不得。只是這世道太亂,方圓百里未必能找到人家,更別說藥材食物。此處距我家還有一天的路程,我這口糧尚能分你們幾成,只是你可願意隨我這糟老頭子一同回家?”

“爺爺,您見外了,我不要您的口糧,只求您能分一點給我父親,我願意揹著父親,只求你能救醒他。”說完,石蘭在地上又是一叩。

“你這傻娃子,怎麼比那瓜娃子還傻?”老翁趕緊扶起石蘭,抹掉她額頭的塵土,心疼地不停地重複著。

“老爺爺,我叫詩蘭,你叫我蘭兒就行,您剛才說的那個瓜娃子是誰?”詩蘭聽完老翁的話不免困惑起來。

“那小子,就是個憨傻子,不提也罷。以後,我就叫你蘭兒,你叫我爺爺就行,還親近些。”

“是!爺爺,蘭兒聽話。”

“蘭兒,你也不必為你父親擔憂,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倆一口吃的。我這還有一頭笨驢,怎麼捨得讓你來馱你父親?”

說完老翁便將張世傑提上驢背。

老翁見詩蘭會心一笑,隨後也大笑一番,嘴裡又唱起了曲調……

一曲,一驢,一水消失於黃河源處……

……

鐺…鐺…

夜幕掩埋下的村子傳來一陣陣敲擊聲。

靠近村口的地方,是一家鐵匠鋪,裡面有一老一少兩名鐵匠,老者約莫六十,髮鬚皆白,濃眉襯目,細褶懸面,嚴肅地坐在紅木椅上,椅邊倚著一柄散著餘溫的鐵錘;少者十七左右,面容清秀雋麗,散發垂髻,渾身黝黑,左執生鐵,右握鐵錘,鏗鏘有力的敲擊聲在屋中迴盪,連鐵砧都顫顫發抖。

“小羌,早上的功課溫習的怎麼樣了?”

“回稟師父,已牢記於心。”

“背。”

小羌一邊錘砸著生鐵,一邊背誦著《鬼谷子•養志》,

“養志法靈龜。養志者,心氣之思不達也。有所欲,志存而思之。志者,欲之使也。欲多則心散,心散則志衰,志衰則思不達。故心氣一則故不徨,欲不徨則志意不衰,志意不衰則思理達矣。理 達則和通,和通則亂氣不煩於胸中,故內以養志,外以知人。養志則心通矣,知人則識分明 矣。將欲用之於人,必先知其養氣志。知人氣盛衰,而養其志氣,察其所安,以知其所能。 志不養,則心氣不固;心氣不固,則思慮不達;思慮不達,則志意不實。志意不實,則應對不猛;應對不猛,則志失而心氣虛;志失而心氣虛,則喪其神矣;神喪,則彷彿;彷彿,則參會不一。養志之始,務在安已;已安,則志意實堅;志意實堅,則威勢不分,神明 常固守,乃能分之。”

老者閉上眼睛,動了動嘴唇說道,“何為欲?何為志?”

“回稟師父,未得者為欲,心有欲則生志,志源於欲而別於欲,欲重則志散,欲散則志淡,唯濃淡相宜之慾,方生至純之志。”

“小羌,你能有這般領悟,為師也甚感欣慰,萬事有方圓,以度分之。以後說話行事需張弛有度,你自已以後要好好領悟!”

小羌慢慢停下手中的錘頭,抿了抿嘴繼續說道:“師父,徒兒何時能出的這山坳,去外面看看?”

“你一瓜娃子,整日想著外面世界幹什麼?外面兵荒馬亂的,皇帝老兒都被抓到漠北之地去了,這世道豈是你這憨娃子能應付得了的?休再多言!”

“可是師父,先人都說人需養志,而非妄想,如果我整天只是想想,那又算的什麼志向,那隻不過是自已心的慾望貪念罷了!”

“住嘴!”啪的一聲,一記耳光深深地烙在小羌的臉上。

老者接著說,:“以後不許你跟白老頭討論外面的世界!那白老頭一身武藝,生死之間尚能自保,你一打鐵的瓜娃子啥也不會,出去不得餓死?出去之後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說不定還是個餓死鬼!”

“是,徒兒知錯了……”此時的小羌已是淚流滿面,卻又不敢有絲毫的聲響,只得諾諾的答應。

“趙老頭,怎麼又在你那憨娃子面前說我壞話?我是吃了你家的肉還是傷了你家的人?”

話音未落,師徒二人都往村口瞧去,看見白老頭牽著一頭驢緩緩向村口走來。與往日不同的是,白老頭身後跟了個丫頭,驢背上則多了個受傷的漢子。

“白老頭,你耳朵還是那麼靈光!喲,出去一趟,撿回來一個丫頭和一個漢子,收穫不小嘛!”老鐵匠按耐不住心思,站在店鋪門口戲謔樂了一番。

“白爺爺,您回來了,我給您牽驢!”小羌像往常一樣上前拽住韁繩,順便想聽他講講外面的經歷。

“好小子,還是你心疼你白爺爺,不像那趙老頭,盡說些風涼話!”

白老頭把韁繩交給小羌後,便細細道來:“那倆人是我路上救回來的,是從北邊蒙古人那逃難過來的……”

小羌接過韁繩後,用手摸了摸驢面,像往常一樣鬆了鬆韁繩,讓驢兒寬解了一番,就在他為驢兒梳理毛髮的時候,一聲清脆的問候打斷了小羌的專注。

“你好,我叫張詩蘭。張弛有度的張,詩云子曰的詩,蘭質蕙心的蘭,你叫什麼名字?”詩蘭見他只顧著料理驢兒,沒有注意到她,心中不免多了分好奇,於是上前說道。

小羌轉過頭來,驚了片刻,只一眼心中默唸道:“淡眉秋水一江開,靨面桃色伴春來。雲袖藏梅輕蝶舞,玉指繞蘭道花香。”

詩蘭見其呆滯在那裡,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已,不免拂袖遮面羞澀了半分。

小羌看了詩蘭舉動後,自知剛才的行為十分無禮,於是連忙道歉道,:“對不起,剛才失禮了,還望姑娘見諒,小生名叫吳羌,吳下阿蒙的吳,羌無故實的羌。”

聽完吳羌的回覆,詩蘭不免又笑了半分,心想哪有人用這樣的詞語介紹自已姓氏,於是假意問道:“是吳越同舟的吳?羌笛悅耳的羌?”

“對…對!”小羌摸了摸頭,傻傻地笑了笑。

“呀,你鼻子怎麼流血了!”詩蘭驚訝的看著小羌。

白老頭和趙老頭被詩蘭叫聲吸引了過來。

“憨娃子,你咋流血了?讓你白爺爺瞧瞧!”白老頭走向小羌,仔細端詳了一番,只見小羌臉上落著紅紅的掌印。

於是氣憤道,“趙老頭,你咋下手那麼狠呢?這麼聽話的憨娃子,咋會惹你生氣?有本事衝我來啊!”

趙老頭被白老頭質問住了,心中泛起了一絲愧疚之意,但又不願輕易低頭,於是歪著頭說道,:“這小子壯得跟頭牛似的,怎麼會輕易的流血?八成是見著女娃子激動的吧!”

小羌自知流血並非師父所致,聽了師父所言,也是羞澀難當,於是低著頭說道:“不是師父打的,是我不小心撞牆上了,鼻血是先前磕的。”

白老頭聽了趙老頭的話後,覺得有一分道理,於是微微一笑便不再追問事由。

“小羌,你先回去洗洗鼻子吧,這驢兒我牽回去就行,記住了下次你師父再打你,你可別像一個笨蛋一樣站在那裡,你來告訴我,我替你出口氣,我就不信一個打鐵的還能打過一個習武的!”說完,白老頭牽著驢兒便往村裡趕。

趙老頭感覺自已在徒兒面前的威信受到了挑戰,於是回應了一句:“有本事跟我比打鐵!看誰打的好!哼……”說完便往屋內走去……

小羌此刻心思還在師父的話上,也沒聽清白老頭說了些啥,只得諾諾地應了一聲,目光依舊未從詩蘭身上離開。

詩蘭回頭望了眼小羌,見他呆滯的望著自已,也是會心一笑,轉身跟緊了白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