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濛濛的,讓人分不清是早上,中午,還是晚上。

時翎非常喜歡冬天,沒有陽光讓所有思緒和煩惱都暴露出來,也不需要在乎時間的流逝,平靜地聽著寒風的呼嘯聲。冰冷的空氣沁入心扉,同時也掃清了大腦的疲憊,有助於更好的思考。路上行人也會變少,哪怕是自己一個人漫步,也別有一番樂趣。

令人安靜,令人清醒。

從耳戈回來後,傷員立刻接受治療,謎鏡被看管起來,部長則忙著追回兩顆星座石。他一下子閒了下來,出於一定的考慮,後天他就要返回學校,而此時他想去外面走走。

時間長了他才知道,自己第一次來基地,從那一片老舊的城區進來只是最近的一扇門,並不是基地進出的主要通道。作為暗面的五大基地之一,溫提斯分部的佔地面積很大,光他現在所熟知的秘密通道就有十四個。

就像過去上高中時,他對著螢幕和小說中的主角,幾千次幻想的那樣,走到戶外,時翎豎起了風衣的衣領禦寒,雙手插進了衣兜裡眺望遠處的天空。其實他壓根就不冷,但不知不覺中,這種模仿來的動作,也成為了他自己的習慣。

如果地上再有一些積雪,或許會更好。

其實他現在腦子很亂,越亂就越是會蹦出一些奇怪的想法,比如“為什麼還不下雪啊?”,但這就會使他更加擔心醉薰。

自己基地的房間外,咖啡店莫名關門歇業了,店長也不見蹤影。“說實話,這種天氣捧著一杯熱飲坐在戶外,也很有意境啊。”這是第二個胡亂的想法。

就算是隊友,他們也不可能在旁邊看著莫伊接受治療,只能等待訊息的傳來。在地下一直等等的人心焦,他此時就坐在一個小公園的長椅上,過路的人偶爾看他一眼,還有的看都不看一眼。

這條街道他沒來過,只知道位於基地上方,名稱不知道,方位不知道,但他喜歡這種感覺,似乎可以在這裡一直坐著,坐到太陽下山,坐到午夜。

也不需要考慮回去、考慮回哪裡,如同小時候旅遊在火車上,什麼也不考慮全身心放空。

忽然身邊有影子晃動,有人坐到了身旁還遞給他一杯喝的,“你果然在這兒。”

他詫異地接過杯子,“你怎麼找到我的?”

凱森自己還有一杯,和時翎並肩坐在椅子上看著街對面,“我還不瞭解你?推理,用你最喜歡的推理。你不會真以為我才是那個跟在聰明偵探後面的小跟班吧?只不過平常那些動腦子的活我懶得做。”

“那出力的活你不也交給莫伊了?”

“那是因為出力的我也懶得做。”

“……”

時翎當然只是調侃,他其實清楚凱森從不是躲在後面的人,因為某種怪異、旁人無法理解的自負,他每次都站在最前面。

所以凱森到底怎麼找到自己的?這地方自己過去從沒來過,不可能推理出來。

當然,這不重要了。

“莫伊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能不能恢復行動就不一定了,基地已經在盡全力去治療了,不僅是她的身體,還有她體內亂撞的創能。”凱森不僅知道他想要一杯熱飲,也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時翎不敢想這件事,只能在心中徒勞地祈禱,無用地、一遍又一遍地希望莫伊平安無事。這件事幾乎要把他逼瘋,腦海裡不斷閃過可怕的景象,最後只能蒼白地說道:“好吧。”

“至於醉薰前輩……這件事和咖啡店店長不開門有一定關係,再等等吧,已經在研究怎麼才能保住命了。”

“醉燻前輩,和店長,就是他們經常提到的雙子星吧?”時翎甩甩頭強迫自己丟掉那些不好的想法,勉強轉移話題。

凱森沒有隱瞞,“是,冰火雙子星,醉薰和菲鬱。”

菲鬱?是店長的名字嗎?他開啟紙杯蓋子喝了一口,不是咖啡,是奶茶,凱森買的是兩杯奶茶,自己這杯是椰果的,感知力開啟,他的那杯是……

珍珠的?

“你怎麼也上來找我了?”時翎沒有繼續追問雙子星的事,而是又換了一個話題。

凱森莫名變得帶有幾分戾氣,還有些頹喪的怒氣在裡面,“不來找你,我找誰?我相信你跟我是一樣的,想罵人想抱怨,他們卻只會讓你冷靜,彆著急。”

“所以我本來不想理任何人,一個人出來坐坐挺好的。”時翎在基地裡,覺得自己就是個不被大人注意的小孩子。彷彿他們手頭的事情都是正事,而自己關心隊友,就不是什麼正事而是廢話。

凱森忽然暴起破口大罵,獠牙都隱約從嘴角露了出來,“那是我的隊友啊!每次都拿槍擋在我前面的啊!雖然缺心眼了點但是每次都是把命交給我!我怎麼能不著急!還有醉燻前輩是用自己護下了我們全部,我……”說到這兒似乎想起來什麼,這一刻凱森的表情無比精彩,就像是偷東西被抓到了的窘迫,外加尷尬到無地自容,和原本的憤怒混合在一起。

是啊……時翎不敢和前輩們說,因為他們都在忙,自己一直問只會是添亂,他相信基地一定會全力去救治莫伊和醉薰。也不敢和朋友說,如果自己真的有朋友的話,那麼煙謠算一個,但是和他們說無疑會讓他們跟著一起擔心,沒必要。也沒法和家人說,暗面的事情,不能洩露。

只能和梅尼恩說了,可是這個從來就沒靠譜過的師父,自己給他發了幾十條資訊都沒回。

自己除了一個人發呆亂想,還能做什麼?

然後……

然後凱森就過來了。

時翎還發現,這次凱森雖然一如既往的脾氣不好,但憤怒當中不知道為什麼,給人……無能狂怒的感覺?他拉住凱森的胳膊,“坐吧,起碼把奶茶喝完。”

凱森坐回去絕望地抓著頭髮,呼吸聲逐漸從粗重平穩了下來,癱倒在椅子上,“喂,刁民,你覺得你在基地裡,是第一次見到我嗎?”

“是啊,當時你找我組隊,那時我的第一次任務。”時翎回憶起那時候和凱森聊天,“你還清楚我的喜好,我的撲克牌就是你幫忙選的東西啊。”

“其實……那副牌是過去你師父的,我之前放在那邊的。”凱森眼睛裡透露出迷茫的狀態,他很困惑,上次回家一趟,瞭解了更多關於自己創能的事,同時又帶了幾件古代遺物回來,那個時候自己就隱約覺得不對了,“但是你知道……我總感覺,我為什麼會知道你的喜好?我是調查過一些你的資料,為什麼我會對你那麼感興趣?為什麼那副牌我當時放到那邊了?我……”

凱森覺得眉心有點疼,這才發現自己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好久,都沒有舒展開,“算了,沒事,我可能有些記憶錯亂了。”

“你想說我們一見如故就直說。”時翎半是打趣,半是認真地說道。

凱森卻很嚴肅,“不,就算是一見如故,也是透過攀談和交流才會認識的呀,所謂關係好,就是因為某種特性,而可以接受對方的一切。舉個例子,我從來沒有嫌棄過你孤僻,偶爾半天不理人偶爾又廢話連篇的怪癖,你也沒有嫌棄過我高高在上的樣子,不是嗎?”

“你還知道你高高在上啊?”時翎雙手託著腦後,有點坐累了想要躺平,“我是不記得過去身邊有你這個人存在,可能我們真的是有眼緣?哈哈也說不定。”

凱森搖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我高高在上嗎?我肯放下貴族身份來和你交流,已經很不錯了好吧?你要知足。”

“話說,你家裡到底是什麼來頭,回去邀請我去坐坐?”反正是聊天,時翎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

凱森聽到後手一抖,含糊其辭道:“這不重要,我厲害不就行了,到時候再說吧。”

這一年最後一個月,天空下兩人坐在寒冷的空氣中,聊著天等待隊友的訊息。

……

菲鬱失魂落魄地坐在門外,頭髮亂糟糟的,衣服也是隨便穿著,褲腿沾了好多的灰塵和腳印。

暗洲陪在他身邊,令人驚訝的是,從來不見人影的蒲公英也在。菲鬱只是沒有打理自己,和蒲公英的邋遢還是沒法比,這個會拉小提琴的前輩真的就像是個流浪漢,還是醉鬼的那種。

時翎只知道咖啡店關門了,沒有看到醉薰回來時,菲鬱撲到在地的樣子,幾乎已經完全崩潰了。

“你要不還是先休息吧,我聽書愈說,你一直都沒有睡覺。”暗洲說。就算再怎麼悲傷,過去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總有人喜歡用自虐來償還內心的愧疚和自責,但除了道德上過得去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更何況,這件事本來菲鬱就沒錯。

如果說有錯,那還是過去的錯……

菲鬱不回去,他守著這間房子,裡面是低溫室,醉薰就被安放在裡面,此時還在研究觀察。

蒲公英陪在菲鬱身邊,醉眼迷離地對暗洲說:“這件事怪不了任何人,但是你也不要讓他走了,對他來說,現在離開醉薰等於讓他更加煎熬。”

菲鬱輕聲說道:”我不怪任何人,這份煎熬是我欠他的,我欠他的太多了……“

“如果是當時你在場,你們一起使用那東西還行,可是現在他已經用過了,你的能力恐怕幫不了忙了。”暗洲清楚詠凍寒疆·寶鑽滴星的威力,也清楚它的代價。

菲鬱抬起頭,即便是現在他依然關心暗洲的處境,“詠凍寒疆既然亮出來,那部長肯定知道了,您現在還……”

“放心吧,這不是你們該擔心的,我永遠不需要你們來擔心,除非是我沒飯吃了你們一定要記著救濟我。”暗洲大咧咧地向菲鬱展示四肢健全的自己,“你看,我不是沒事嗎?也沒被軟禁,說不定過幾天我就要出去玩了。”

有人從低溫室出來,開始卸防護服,裡面溫度太低一般人沒有保護根本沒法呆,“結果有了,我們大概清楚醉薰前輩的狀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