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陽光從遙遠的地方落在地上,照的雪毯冒著金色的光。

時翎穿好衣服,將圍巾繫上,檢查好沒忘東西,回頭看露米諾斯。

他帶著珀爾墨送他,小熾還沒睡醒,準確來說是一小時前才睡,熬夜了。反正也不是什麼生死離別,露米諾斯也沒叫她,據他自己說,這肯定不是最後一次請時翎過來。

“你回去之後,打算回家?”

“嗯,也差不多半年了,該回家還是回家。”

“好,到了之後給我發個資訊報平安。”

“放心吧。”

一直送到直升機停靠處,露米諾斯目光沉靜,不似昨天說笑的輕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暗面的局勢不像過去那麼安全了,可是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麼。”

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有一定分量,時翎上飛機的腳步一頓,回頭看向二人,露出笑容,“放心吧,我記住了。”

飛機載著少年離開地面,中途還會換交通工具,這架小飛機只是為了送他來這裡。

“大人……”見露米諾斯一直在看天邊,珀爾墨提醒道:“您自己說不是生死離別的。”

“我知道。”露米啞然,回頭拉起珀爾墨的手,“走吧,我們回去。”

“嗯。”

他們沒有多說別的,但一切都在不言中,更何況,兩人本就無話不談。

如果這樣的生活能再長些,再長些,就好了。

珀爾墨想著,將露米諾斯的手握的更緊了。

……

大陸彼岸。

艾蔻激動地趴在辦公桌上,頗為失態,但是面前三人喜形於色,就差手舞足蹈了。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艾蔻歇斯底里地大笑,蒼白的臉上浮現病態的顏色,似乎是想要把自己笑死才好,“拿錢!你們想要多少錢!我給!”

“我們不要錢……”“砰!”那三人臉上還帶著狂喜,卻發出了槍響!他們甚至沒有動手,是早就藏在衣服裡的武器!

艾蔻的身體像是破布一樣,倒回了辦公椅上。兩隻大眼睛還充斥著驚訝,似乎是不相信……死亡來了。

“怪胎,瘋子,你早該死了。”

“慎言。”三人臉上已經變成了嫌棄厭惡,走過來想要給她補幾槍。

每一聲槍響艾蔻的身體就扭曲幾分,她倒在地上,痛苦和絕望充斥著她的眼睛,嬌小的身體向前無助地伸著手,像是在希望誰會救自己。

三人本來很是冷靜,即便他們恨著艾蔻,每個人都揹負著仇恨而來,也沒有露出多餘的情緒。不管是慶祝還是討論,都要等回去,或者把這個發育不完全的變態徹底殺了再說。

但很快他們就不冷靜了,因為他們打了這麼多槍,艾蔻沒出血。

連個窟窿都沒有,就算穿了防彈衣,他們最後照著頭打的啊!

三人驚恐地收起武器,就見艾蔻還在演,只是臉上逐漸帶了笑容。門外的人推門進來,用眼神詢問艾蔻是否需要幫助。

艾蔻收起演技,不耐煩地趕人,“出去出去。”

還有機會!自己這邊三個大人,艾蔻再狠,也是個小孩!三人又不傻,事情到了這一步艾蔻不死,他們必死!

三個人動作極快,沒有了武器,他們還有手邊的鈍器,桌子上的筆,自己的力量!

可是再快能快過子彈?

五分鐘後,艾蔻擦擦手走出來,“去打掃乾淨。把刀也擦一下。”

門後早就安排好的人立馬行動,艾蔻臉上的狂喜除了演戲時一直未變,這三個人要害自己,但那項技術的成功,是貨真價實的。

更何況這三個人拙劣的表演,怎麼會打擾她的興致?

艾蔻激動地滿樓亂跑,見人就大喊“成功了!”,別人一臉懵,趕緊恭喜。

到底成功什麼了,誰也不知道。

……

就在同一時間,達特基地總部。

“成功了?”老人彷彿回到了年輕的時候,胳膊上有用不完的力氣,握著拳頭就站了起來。

研究人員喜極而泣,“成功了……這次是完整的……可行!真的可行!”

“呵呵呵……”老人用力拽著自己的頭髮和鬍子,乾枯的老臉上皺紋都在顫抖,“三代人……總算成功了……萊貝利他們就算竊取了又能怎麼樣?我們的研究已經完善……可以開始了……”

他指著墨鏡男,“當時你讓東西落到艾蔻手裡,那就你先來吧。”

老人似乎就在等這一刻,戲謔地看著墨鏡男,但是對方沒動。

“你以為你的那點創能能翻天?讓他先試,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墨鏡男不慌不忙抬起頭,“您最辛苦,得您先來。”

老人似乎察覺到了不對,厲聲道:“抓住他!”

六道身影從屋子裡掠出,直接將老人按在了桌子上。

“啊……”老人沙啞的喉嚨裡冒出呻吟聲,他太老了,但是即便是快死的老虎,也要用綁緊,“你們也……連你們都……”

“唉,曾爺爺,你怎麼就忘了,六騎士不光保護首領的榮耀,還會在首領無道的時候,維護家族的榮耀,”一個年輕人從屋外走進來,溫和有禮地坐到老人面前。

“你……?”老人翻著眼睛看他,他了然了。

“唉,這種戲碼太多了,太多了啊曾祖!篡權,背棄血緣,大逆不道,多到我都……覺得無聊。所以您能不能給我帶來點新意,創新一下。”年輕人拿出剃鬚刀,幫助老人把朝上一側的臉鬍子颳了,貼心的很,生怕弄疼他。

“您看這戲劇,小說,電影,我這種逆子逆孫都是壞人,為了權力,嘖嘖嘖。”年輕人不是很能苟同,說話間嘴唇動作幅度很用力,每一個字都務必咬字清晰,“太壞了!壞透了!您也這麼想吧?但是壞!那個老國王又沒辦法,哦就像您這樣,沒辦法。要麼認命嘆息,要麼破口大罵。我這種壞人呢,都是很冷酷,我也想溫柔啊,可是我幫您刮完臉才發現,真不怪戲劇,因為我不管做什麼,都顯得我更加殘酷。”

年輕人說著遺憾地收起剃刀,自責地捶了一下桌子,“而且我也只會刮臉!真笨!唉!所以,創新這種事只能交給您了,幫幫忙。”

老人恨不得咬死他,但他最清楚,六騎士一旦出手,就代表自己做什麼都是沒用的。

這是一把對內的刀,即便對外也鋒利無比。

“沒新意啊沒新意,戲劇果然是對的,我還是繼續寫戲吧。”年輕人感慨地站直,對六人說:“讓我曾祖第一個試!他專心在這個研究上一輩子了,必須第一個試!然後……全屍,厚葬。”

藉著燈光,看清年輕人的臉。他的臉有點方,捲髮蓬蓬的,襯托著那股文弱的氣質更甚。像是個大學老師,音樂家,作家。

事實上他確實是個作家,過去還是專攻古典戲劇的。

墨鏡男站在一旁不出聲,欣慰地看著他坐到椅子上,他等這天等的也很久,從一個打手的時候開始。

年輕人環顧老人的桌椅牆壁,咬字恢復了正常,“唉,老年人品味,回頭還得換。你說我一激動就像念臺詞,這毛病怎麼改?我明明是個寫劇作劇評的,搞得跟演員一樣。”

“不用改,很有氣勢。”

“是嗎?”年輕人悠然自得地玩轉椅轉圈,毫不興奮,彷彿早就習慣了,“那就不改了!”

……

南極。

滔天的烈焰化開堅冰,一地的殘骸怪獸倒在後方,那些恐怖的生物被烤的全熟,他們本該是這裡食物鏈的頂端,卻被闖入者殺掉。

“呼……呼……”菲鬱穿著暗紅邊紋的服飾,他根本不需要禦寒衣物,這幻衣也很久沒有穿過了,可是自從三天前,幻衣就一直維持著。

幻衣是創能最大釋放時候的外化表現,運用創能會更加得心應手。

他這種能量聚集類能力者,更是如此。

穿上這身衣服,他彷彿回到了年輕的時候,菲鬱這個名字還響徹整個世界時的時候。那時候,冰火雙子星是暗面公認的最強,所有的困難都是對他們的襯托,所有的榮耀彷彿為他們定做。

說起來,自己算是謙虛的那個了,另一位年輕時才是真的張揚耀眼。

一些往事浮現在腦海中,菲鬱即便也受了傷,還是忍不住笑了笑。可是不好的其他回憶湧來,笑容又逐漸消散。他撥開化掉的堅冰,在被冰水滲透的稀泥中踉蹌著向前。

等我回去……我已經找到了……

……

回去咯!

時翎看著窗外的景色逐漸靠近,忍不住勾起嘴角,經過了這麼多事,自己還是回家了。

安然無恙地回家。

他知道,父母已經在等著自己。

他知道,暗面有人在保護自己。

他知道,自己可以暫時遠離一切,過一個普普通通的假期。

一切終於結束。

唯獨有那麼一件事在心頭,化解不開。

他最近總覺得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人,但又覺得沒忘,應該就是身邊的人。

夢裡也總是出現奇怪的畫面,熟悉又陌生。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基地裡的電話,也輪不到自己接了。任務也找不上自己。麻煩也都解決。

第一個學期結束了。

他回家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