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晉王眼裡,坤戎與蒙磐一樣,一樣忠誠,一樣強悍,但他比蒙磐更可信,因為他……多了一個弱點。

他曾故意取下冥六的鬼面,讓晉王親自撞見這張臉,他慌亂解釋,說冥六是他已逝的胞姐所生。

坤戎無親族輔力,無銀錢開路,朝中無枝脈,後宮無倚仗。

晉王登位蒙磐接管暗營後,他只是個最普通的暗衛,如今已經是他竭盡全力能爬到的,最高的位置。

但……冥六可以走得更遠。

那是何等的氣魄,他當著晉王的面,替已故的梁王培養勢力,還妄圖將他塞進西晉旋渦的最中心。

他不肯帶著秘密歸順任何一方,他獨自摸索著螳臂擋車。

可惜造化弄人,冥六這樣覺得,坤戎更是如此。

暗一是蒙磐最優秀的徒弟,五公主遇刺,事發突然晉王震怒,當日便繞過蒙磐點名要他手下最可信之人。

冥六一早露過面,坤戎……藏不住他。

“五公主驕奢淫逸,生性放蕩,身邊有一眾男寵,冥六此去定要多留心。”

這哪裡是該對將要出營認主的暗衛說的話,可哪怕這樣說……依然沒能攔住冥六。

坤戎帶他去觀刑,想讓他親眼看看五公主是多麼忠奸不分,想讓他看看她的暗衛都是什麼下場。

可那天……五公主保下了暗一。

冥六不必再去了,可坤戎尚未來得及慶幸,便在冥六眼中看見了一抹嚮往,他太知道那代表什麼了。

於是刺殺沈知渝那日,坤戎毫不猶豫的命冥六前去,只要他聽命行事,就是親手斷了跟五公主的可能。

可他卻忘了,這是他教出來的徒弟,他……是不肯裝傻的。

冥六公然違命時,他當真想殺了他,可冥六迎著那刀鋒巋然不動,

他說:“有負師父,可惜……我不是尋常的暗衛。”

只這一句,坤戎的刀便再落不下去。

冥六似是笑了笑:“還請師父暫留我一命,認主的名牌……尚未親手交給主人。”

冥六未曾出口的話,南棠終究在坤戎這裡聽了個全本兒。

他未曾刺殺沈知渝,哪怕刀斧加身。

他未曾背主,哪怕根本未正式認主。

他未曾動過活下去的妄念,他只是去……送一趟名牌。

這是冥六哪怕以為身在夢中也不肯說出的話,他不是尋常暗衛,這世上有比彰顯他的忠心更重要的東西,他想要他的主人,不多一分煩擾。

“既然如此,為何騙他。”沉默良久,南棠這樣問。

“蒙磐武功盡失,掌令使之位空懸。心存妄念,還想推他上去。”

坤戎輕嘆:“只有他開了口,晉王才會相信他未曾認您為主。”

冥六是他親手教出來的另一個自已,他當然知道自已最渴望什麼,最恐懼什麼,他當然知道,如何才能讓自已開口。

他們從未有機會與主人形影不離,所以只是一點虛幻殘影便足夠他們飛蛾撲火。

這是坤戎刻意留下的弱點,也是他自已的弱點。因為只有他們這樣的人……才能甘願對虛無,獻上忠誠。

除夕之夜,是坤戎能爭取到的最後一個扭轉乾坤的機會,他靠著套出的訊息,騙晉王冥六並未認主,此生只會效忠國君一人。

那天,坤戎幾乎將他逼上絕路,威逼、利誘,他讓他做盡背主事不能回頭。

再走一步,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只要冥六能在關鍵時候殺了吳元青,一切就都成了。

他一早安排了人替死,當堂坐實了是五公主的暗衛動手,處斬時誰又能分清鬼面下究竟是不是冥六。

可惜……冥六不要這次機會。

那麼晉王面前,連帶著他,都是死局。

這也是他在今日向南棠全盤托出的原因,他與冥六,結局已定。

暗衛……是不怕死的。只可惜,他苦心多年,到頭來,還是一個人。

“殿下……”坤戎看向南棠笑得苦澀

“此前種種皆是利用,唯有今日行為師之實。冥六清明自持,此生未留下半點瑣碎髒汙主人,死後記在您名下亦不會多添煩擾……”

他這輩子沒送出去的名牌,他希望冥六能送出去。他沒能堂堂正正叫出的主人,他希望……冥六能叫一聲。

他恨冥六,卻也沒有那麼恨,他……不愧是他親手帶出來的徒弟。

坤戎再次俯身叩拜:“求王儲成全。”

“最後一個問題。”南棠喝了口茶:“今日你原本是什麼打算。”

坤戎抬手摸了摸自已的臉:“原本……是投誠的。說冥六是胞姐之子,說我為親情生出了背主之心,求您留冥六一命,求軒轅家保冥六活著坐在掌令使的位置上。”

坤戎輕輕搖頭:“可惜,王儲……聰慧。今日之事,全憑屬下一張嘴,您怎會因一個不知真假的故事,便將冥六留在身邊。”

既然註定要死,那他求給冥六,最後一份體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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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戎沒等說完,便被迎面遞過來的東西攔住了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