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場上局勢瞬息萬變,容不得他傷春悲秋。

北羌有備而來,竟當堂構陷五公主為禍國妖邪,好在晉王清明,未曾因軒轅家而起弒子之心。

當冥六聽見判給暗一的那句就地處決時,他幾乎是高興的,只要暗一死了,他便有機會入五公主府,他便能親手奉上名牌叫一聲主人。

可……五公主以玉簪抵頸,生生保住了那名暗衛。

那是冥六,夢中都未曾見過的場面,面對無數手握利器的兵士,她站在了暗衛之前,她當堂提及亡母,寧可自揭傷處,也要那暗衛活著出宮。

冥六無法形容那一刻的震撼,那時他便想,他資質平庸,當真配不上這樣的主人。

直到數日後,掌令使蒙磐親自下令,抽調冥字科全數,處決沈氏餘孽沈知渝。

訊息傳來時,冥六正在擦拭自已的暗衛名牌。他手顫了顫,第一次為學到的東西受過的教導而痛苦悲哀。

他……為何不是普通的暗衛,那樣他就可以只聽命令跟著眾人一同殺入五公主府,那樣他就可以手起刀落斬去那沈知渝的頭顱。

可……他不是。

他看得明白局勢,他知道那是五公主要護著的人,那是他主人要護的人……

冥六在屋內站了良久,直到集合的號角吹到最後一聲。

那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抗命,也是暗營百年來……第一次有膽敢拒不出營的暗衛。

鋼鞭抽碎皮肉,刀斧劈入身體,劇痛幾乎將他嚼碎吞噬。

他……依舊沒有後悔。

他以為他會死,他親眼看見了坤戎提著長刀走向他,

但他沒有,不止沒有,他還活著跪在了五公主府外。

他的師父啊……竟也不是隻會殺戮的活死人。

南棠以為,那日的暗衛皆是因為刺殺沈知渝而受刑,卻不知道,裡面還有一個……是因為不肯刺殺。

他是五人中傷得最重的,卻是唯一一個跪著撐到最後的。

那天夜裡,三名暗衛喪命,冥十八以頭撐地發不出聲音,只有他,能清醒著回南棠的話,他說……他接到的命令,是認五公主為主。

他沒有說的是……他與其他人不同,這不是他在暗營接到的最後一條命令,卻是他肯執行的,最後一條。

造化弄人,冥六命不好,哪怕拼盡所有討來了個做事的機會,他一樣命不好。

同樣是穿胸之罰,同樣是六公主執刃,冥十八能撐著身子趕回公主府覆命,可他卻幾度陷入昏迷。

零碎的夢裡,他看見五公主輕蔑的眼神,看見她說……還好沒有讓這樣的廢物換了暗一。

其實他知道,這不是五公主當真對他說的話,可這也不是假話。

他確實無能,確實無用。

五公主被掠去榮妃娘娘宮中的訊息,也確實……是他告訴晉王的。

那日他重傷未愈,隨行六公時露了氣息,引來了暗營追殺。

他唯恐將冥十八一同暴露,便將人引到了殿外。

出營的暗衛擅自入宮,不問緣由就地格殺。可那時蒙磐武功盡失,暗營帶隊的是他的師父坤戎。

“為何入宮?”

坤戎問道。

冥六本不欲答,他是不怕死的,在知道五公主能與魂魄籤契後便更加不怕。

可他又想起了冥十八帶回來的那句:

“還請……自保為先。”

他的主人……讓他儘量活著。

這是冥六第一次嘗試與人周旋,面對的還是對他知之甚詳的師父。

“保護五公主。”他面上平靜,可手指都在顫抖。

“你?”坤戎的目光落在他胸口滲出的血跡上。

“是。”冥六輕輕頷首:“暗衛擅自入宮是死罪,主人……不肯讓自已人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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