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騙子?對,我是騙子!”老頭轉過頭來,目光看向王德海的時候,眼睛裡帶著深深的恨意。

“如果沒有我這個騙子,你早就死了。我撫養你長大,教會你醫術,本就不求你回報,但是你千不該萬不該,扯上一條人命。”

老頭說到這,似是不想再說下去,視線一點點的往下落,最後他盯著自己的腳面,擺擺手,“走吧。”

他揹著手,轉身過去,背影孤拔,邁開的腳步有些發飄,強裝的鎮定在這一刻還是土崩瓦解。

“師父!”言真趕緊攙扶上去。

“走!”老頭又回頭去看王德海,眸子已經猩紅。

“我本來不想說,但是你也別逼我把事情抖個乾淨。”

他說完,讓言真趕緊扶著他離開。

王德海站在原地,看著四面八方朝他投射來的視線,有些招架不住。

沒想到老頭知道!他什麼都知道!王德海倉惶的躲避開視線,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

他以為他這麼多年來,隱瞞的很好,甚至慶幸,或許從一開始老頭就知道了真相。

人聲如潮水般的湧來——

“我沒聽錯吧?人命?難道王主任做了什麼事情,涉及到人命?”

“不會吧,王主任不是那樣的人吧?看著挺負責的啊?”

“你看王主任那個樣子,心虛的呦,那老頭說的要是假的話,他怎麼不分辨?”

“那你們說,死的人是誰?”

聽著周圍的竊竊私語,張婷最先按捺不住,著急的看了一眼王德海,惡聲惡氣的對周圍的人吼道——

“有完沒完啊,胡說八道什麼呢!一個瘋子說的話,你們也信!”

“趕緊都散了,該幹嘛幹嘛去!”

周圍的人撇撇嘴,轉身離開,本來想讓王德海瞧病的人,也站起了身,看了看走到走廊拐角的言真他們,立馬追了上去。

只有貴氣大姨紋絲不動的坐著,瞧病還得看醫術,又不是看人品,再說了,瘋子說的話,她才不信呢。

“主任,您瞧瞧,人都走了,要不您先給我瞅瞅吧?”貴氣大姨站了起來,姿態優雅,衣著雍容華貴,立馬吸引了張婷的注意力。

這一看就是有背景的,張婷趕緊幫著她說好話,“王主任,您看呢?”

王德海這才像是從自己的回憶中掙脫出來一樣,目光愣愣的看著四周點頭。

哪裡還有什麼等著讓他瞧病的別的人,他這才意識到,他居然讓那老頭把人都攪合走了!今後他還怎麼在醫院立威?

王德海從沒覺得這麼難堪過。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情在醫院飛速的傳播開來。

“聽說沒有?之前一直來這裡鬧的那個瘋老頭,直接把王德海搞的下不來臺,在他診室外,把他的病人都給截胡了!”

“我的天啊,這也太沒面子了吧?那王德海就認?”

“哎喲喂,勁爆的還在後頭呢,那老頭估計有王德海什麼把柄,直接威脅!說什麼,你別逼我都抖出來,你手裡頭可是有人命!”

“媽呀,攤上人命可是大事啊……”

護士站裡可熱鬧了,交頭接耳的八卦著剛才發生的事情,見張婷一出現,立馬就閉上了嘴巴。

幾個人互遞眼色,懂的都懂,張婷是王德海的親信!

張婷的視線惡狠狠的一一掃過,將手上的病例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道:“把嘴都閉嚴實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們難道不知道麼?”

“今後還想不想在醫院幹下去了!”

“切,神氣什麼啊,不知道還以為你爸爸是院長呢!”有人嘟囔了一聲,拉上手邊的人說:“走,正好到了吃飯的時間,咱們瞧個熱鬧去?那老頭就在醫院對面的馬路上。”

這倆人拉著手,在張婷面前走過,哼了一聲,壓根就沒把她放在眼裡。

張婷看著她們的背影狠狠攥緊了拳頭,憑什麼看不起她!

“張護士!電話!”

身後有人喊她,張婷趕緊收起自己的情緒,走過去,對人說了聲謝謝,接過電話聽筒。

對方一開口,熟悉的聲音傳來,張婷立馬皺緊了眉頭。

這聲音對來她說簡直是噩夢。

“婷婷啊,你大弟的物件要三百的彩禮,還要三轉一響!你說我們都是農民,家裡哪有什麼錢?”

張婷緊緊攥著話筒,警惕的看了眼四周,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小聲說:“我的錢都給你們了,我哪裡還有什麼錢?”

“你在城市裡認識的有錢人多,你藉藉!託人找找票,總比我們有辦法不是?還有就是該發工資了吧,記得給家裡打錢,聽見沒?”

“哎呦,快一分鐘了,不和你說了,你趕緊想辦法啊,要不我們養你這麼大幹嘛?掛了!”

電話裡的聲音說到這,就急急忙忙的斷了,自始至終都沒問一句她過的好不好。

張婷看著嘟嘟響的話筒,有氣無力的把話筒放在了座機上。

旁邊的人笑著問:“張護士,家裡來的電話啊!”

張婷皮笑肉不笑的敷衍著說:“啊,是,我媽問問我缺啥不,想給我寄過來些。”

對方羨慕的說:“你媽媽可真好。”

“嗯。”張婷說完,急忙低著頭往前走去,這謊話說多了,她自己都要信了,真以為自己是在父母關愛中長大的。

她老家在農村,重男輕女,就連高中都是她偷著自學的,考上護士學校的那一年,錄取通知書差點被家裡人燒了。

“你兩個弟弟也要上學!你去上學了,誰掙錢供他們?我們年紀大了,家裡的活誰幹?”

“女孩子家家的,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你可真是主意大,居然敢揹著我們偷偷讀書!偷偷去報名參加高考!”

“我們給你說了親,彩禮都收了,過幾年你把弟弟們供出來了,你就結婚!”

張婷回憶著從前,當時她以死相逼想上學,家裡還是不同意。最後還是和她說親的那家男人做了擔保,答應每個月給他們家十塊錢,張婷自己也答應,畢業後五年內工資全交,父母這才鬆了口。

她就這麼莫名奇妙的有了個未婚夫,每個月十塊錢,加上她上學的生活費,那個男人全包了,張婷每一筆都記著,想等一天連本帶利的還回去。

她沒骨氣的拿了那男人的錢,也知道自己耽誤了人家的青春,卻不能把自己當成利益回報回去,她只有到時候多補貼錢,才能緩解自己內心的虧欠。

她想擺脫家裡,拼命的想留在這個城市,她想往上爬,不想被人看輕,所以她痛恨每一個攔她路的人,包括言真。

而言真此時卻享受著眾人的掌聲,張婷心裡立馬又不平衡起來。

她要像個辦法才行,免得言真那麼得意,還能博得王德海的認可。

————

馬路對面,老頭和言真席地而坐,他們身後排著長長的隊伍。

陳娟找了紙和筆,寫了個牌子舉了起來——義診。讓一些不明白這裡是在幹嘛,問東問西的人也來湊個熱鬧。

言真正給人施針,老頭叮囑著注意事項,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騷動。

“起來,起來,有人說你們在這裡行騙!趕緊都給我散了!”

幾個帶著紅袖章的管理人員走了過來,惡聲惡氣的推搡開人群。

其中一個一身肥肉的男人一把抓住言真和老頭說:“你們是帶頭的吧,老實點主動交罰款!”

“不老實就把你們都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