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殿軍的懷疑,不是沒有理由。

一般來說,工商系統這邊的人事任命,由省局說了算。

市裡面突然開口要借調幹部過去。

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而且,借調的還不是啥精英骨幹。

卻是張沅這個保衛科副科長。

這事兒明顯透著蹊蹺。

你要是說,局裡有表現突出,工作能力強的年輕幹部,被市裡的大佬相中了,想要栽培一番,那倒還說得過去。

張沅……平平無奇嘛。

而且這小子曾經大鬧局機關,口碑相當的不好。

聶殿軍是死活想不明白,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當然要找張沅本人來探一探口風。

“具體是去哪個部門?”張沅激動的問。

聶殿軍答道:“好像說是地誌辦,處級單位。”

聽到“地誌辦”這三個字,張沅目瞪口呆。

這是啥操作?

他對這方面一竅不通啊。

難道那裡也有保衛科?需要他去保駕護航?

應該不會啊。

最近他找人打聽了一下,市裡究竟有哪些部門,每個部門大概的規模和職權範圍。

地誌辦似乎就兩三個科室,大貓小貓兩三隻,哪有他什麼事兒。

“您沒聽錯吧?”張沅尷尬道。

“應該沒錯,”聶殿軍說道,“我這個人的特點,就是記性好,你應該曉得的。”

張沅哦了一聲。

似乎確實如此。

聶殿軍的記性不錯,哪怕是郊區分局裡的小角色,只要他見過一面,都會記得對方的名字。

看來人家應該沒講錯,就是地誌辦這鬼地方。

張沅在失落之餘,也開始安慰自己。

人家老易不曉得他的底細,也不太好安排,所以先借調到地誌辦,然後再按部就班的提拔。

這就是一個跳板,到時候,還可以去別的部門任職嘛。

一時之間,張沅腦海裡面,冒出了“迂迴作戰”、“曲線救國”這些字眼。

“不管怎麼說,先調過去再講。”張沅對自己說。

或許,有朝一日,別人要尊稱他一句“張處長”呢?

想到這裡,張沅又不免激動起來。

瞧著對方臉色陰晴不定,聶殿軍倒是越發的好奇。

不過,人家不願意說,他也不好繼續追問。

“小張,你要是不願意去,我就拒絕了啊。”聶殿軍乾咳了兩聲,鄭重的說道。

市局若是不放人,對方也沒轍。

“不不不!我願意去!求您成全我!我感謝您一輩子!”張沅趕緊說道。

見狀,聶殿軍啞然失笑。

這裡面顯然有故事啊。

只是,他沒有興趣打探。

眼前這個年輕人,做事容易走極端,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合適。

“那行!到時候我再跟他們說!”聶殿軍點了點頭。

張沅點頭如搗蒜。

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機會。

或者是飛黃騰達的起點也不一定。

那必須得牢牢抓住。

……

轉眼間,來到了傍晚時分。

周春明風塵僕僕的,回到了藥材站。

卻沒料到,大家都停了手頭上的活兒,圍在馮應彬身邊。

馮應彬手裡攥著一張紙條,臉色頗為惆悵。

瞧見這狀況,周春明頓時秒懂。

“應彬,咋了?返城調令來了嗎?”他嘿嘿的笑道。

“讓你給猜中了!”馮應彬嘆了一口氣,“說實話,我還真捨不得回去。”

周春明樂了:“別啊,你不是等著考中央美院嗎,呆在鄉下算什麼事兒。”

馮應彬訕笑了兩聲,起身朝他走過來。

周春明看了看對方的返城調令,還是中秋節那天來的,估計公社負責知青工作的袁主任,已經幫他辦好相關手續了。

到了這個時候。

知青點已經沒剩幾人。

包括孟潔、劉燕子這些女知青,幾乎都回城了。

男知青裡面,也就是馮應彬,還有另外一個,同樣受過處分的閻知青還滯留。

因為插隊期間表現不好,他們兩個最後才走,這完全正常。

“你打算啥時候回去?”周春明問道。

馮應彬尷尬道:“昨天家裡拍來了電報,說我母親身體不好,最近又住院了,讓我儘快回去。”

“待會兒,我去找一下袁主任。”

“如果他說能走,我明天就動身回去。”

“也行!”周春明點頭。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關係再好的朋友,也難免會面臨分別的那一天。

稍微歇了一會兒,看了看兩邊的賬目,發現沒啥問題,周春明這才踏著暮色回家。

他這邊剛剛吃完晚飯,馮應彬又來了。

還帶來了好幾幅最新的畫作。

跟以前的畫作不同,這批畫作的創作主題,是知青人物寫生,畫了好幾個插隊知青,形象栩栩如生,非常的見功底。

“有點意思啊!”周春明端詳著這些畫作,不由得讚歎道。

“你喜歡就好!都送給你了!留著當做紀念!”馮應彬說道,“承蒙你的照顧,我也沒啥可回報的。”

周春明笑了笑,拿出一個事先準備好的信封,塞到對方手裡。

“這裡面是一千塊錢,你留著花吧,”周春明說道,“以後遇到啥困難,直接給我打電話,哥們絕不含糊!”

馮應彬哪裡好意思收錢。

立即推辭了起來。

不過,看到周春明執意要給,他也只能收下。

畢竟,這年月沒錢可不行。

在準備考大學之前,他算是脫產學習,沒啥收入的。

有了這筆錢,足夠支撐蠻長一段時間了。

“春明!你比我親哥還要親!”馮應彬很感動,聲音都哽咽了,“這輩子,我就認你這兄弟。”

“說啥呢,小意思而已。”周春明呵呵道,“確定什麼時候走沒有,我去送一送你,讓海波開車送你到車站。”

“明天就走。”馮應彬答道,“縣裡沒有直通我那邊的火車,要到市裡去乘綠皮火車。”

“那正合適,”周春明點頭,“來來來,坐下來喝幾杯,以後很難有這種機會了!”

沒過多久,閻知青也過來了。

這位之前也在藥材站幫忙,跟大夥的關係都處得不錯。

周春明弄了炸蜂蛹,炸花生米,還有一盤涼拌皮蛋,又開了瓶茅臺,跟他們喝了起來。

這一晚,馮應彬喝得大醉。

知青時代,終究要落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