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工商局,局機關會議室。

雖然已是深夜,卻仍舊燈火通明。

房間裡門窗緊閉,瀰漫著嗆人的煙味。

聽到老謝頭的話,許正茂皺了皺眉。

直覺告訴他,這個狀況很蹊蹺。

“聶殿軍都跟你聊了什麼?”保衛科的彭傳林問道,“聊完之後呢,他又去了哪裡?”

老謝頭尷尬道:“沒聊什麼,就是跟我聊點家常。”

“聊了個把鐘頭,他又走了,沒進咱們機關大院。”

“人家本來就是飯後散步,我覺得挺正常。”

“什麼?!”彭傳林懵逼了。

眾人也大眼瞪小眼。

全都被搞糊塗了。

這是什麼操作?

不像聶副局長平時的作風啊。

因為在之前,許正茂行事過於霸道,聶殿軍一直受到排擠,所以人家早就躺平了,根本不過問單位裡的任何事情,每天都是踩著點的上下班。

反正機關裡面,全都是許正茂的人,他索性跟大家都保持距離。

私下交朋友,閒聊扯淡這種,根本不可能出現。

更何況,老謝頭還有一年半就退休了,又是機關裡最墊底的小角色,按理說聶殿軍也犯不著籠絡他。

另外,關心幹部職工的家庭情況,這是工會的事情,也不在聶殿軍的分管範圍內。

反常!太反常了!

“有沒有可能,他是在替同夥打掩護?!”許正茂猜測道。

“許局英明!我看八成是這樣!”彭傳林大聲說道,“這姓聶的,應該是勾結了外人,想對目標下手,所以故意跟老謝頭扯淡,分散門衛的注意力。”

頓時,整個會議室熱鬧起來。

大家都在議論。

可問題在於。

這年頭,單位裡面還沒有監控。

倘若真的出現這種情況,也拿不出證據。

“不可能吧!”老謝頭愣在原地。

這門衛小老頭,還不曉得發票失竊的事情,所以一臉茫然。

許正茂深深的看了老謝頭一眼,神色若有所思。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狗日的聶殿軍,小心眼,愛記仇,一直憋著壞想搞事情。

二把手為了上位,陰謀針對頂頭上司的狀況,雖然現在還不多,但也不排除這種可能。

更何況,兩人早就互相看不順眼。

可問題在於。

人家是怎麼知道虛開發票的事情?!

這件事,許正茂做得很小心,知道的人很有限。

知情者不會超過一個五指之數。

所以是哪個環節洩露了訊息?

把老謝頭打發走以後,許正茂又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著曹麗娟和林芳。

他腦海裡泛起諸多猜測。

曹麗娟和林芳急得快哭了。

“許局!我是清白的!我跟那個姓聶的一點瓜葛也沒有!我跟他完全不熟啊!”曹麗娟連忙表態。

“我也是!我都半個月沒跟聶殿軍說過話了!”林芳也趕緊說道。

許正茂很頭疼。

因為他死活想不出來,聶殿軍是從哪裡知道的內幕,又從什麼地方,找到的厲害幫手。

居然做得這麼隱秘。

像這種事情,恐怕只有請公安同志來偵查。

動用專業的刑偵手段,估計能發現一些線索。

可是,許正茂不敢。

而且“幕後黑手”已經拿到了關鍵證據,完成了背刺。

再查也沒什麼意思了。

許正茂心裡苦,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夾在手指間的菸頭燃盡了,快要燙到手了,他也沒有發覺。

也還是彭傳林好心提醒。

許正茂這才驚醒。

“不用查了,”彭傳林說道,“根據我多年的經驗,這事跟姓聶的脫不了關係!要不這樣,我找幾個社會上的哥們,瞅準機會,給他頭上套麻袋,狠狠的打一頓!”

“我也覺得,現在沒必要查了,”於秘書說道,“知道誰的嫌疑最大,舉動最反常就夠了。”

許正茂沒有吭聲。

他突然想起一個人。

就是曾經的保衛幹事張沅。

以張沅的瘋狂,只要有機會把許正茂搞倒搞臭,他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問題是,張沅是個粗人,不曉得發票的貓膩。

這方面的東西,保衛幹事接觸不到。

至於前陣子結怨的周春明,似乎更沒可能了。

這小農民他懂個錘子。

機關大院他都進不來,嫌疑應該可以排除。

半晌,許正茂說道:“你們都回去吧,讓我自己靜一靜!傳林,你想辦法給我弄點吃的,我都餓了大半天了。”

“好嘞!”彭傳林答道。

眾人也紛紛起身離開。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大動肝火也沒用。

該來的還是會來。

接下來,局裡應該會迎來一場地震。

這個晚上,很多人失眠。

不知不覺。

到了黎明破曉時分。

漸漸的,天亮了。

局長辦公室裡,仍然亮著燈。

通宵未睡的許正茂,雙眼佈滿血絲,整個人顯得十分憔悴,兩鬢都變白了不少。

到了上班時間。

陸續有幹部職工騎著腳踏車,或者步行進入大院。

“滴滴!”

此時,突然有汽車喇叭聲傳來。

一輛東洋產的小轎車,開進了機關大門。

許正茂走到窗邊,居高臨下的看過去。

這一看,險些令他心臟停跳。

因為這種車型,只有省局機關才配備有。

這意思就是,上級部門來人了!

七十年代末,東洋產的豐田、尼桑、三菱、馬自達等小轎車,陸續進入華國市場,在各級黨政機關裡面很受歡迎。

同一時期,東歐也進口了不少轎車,但是這種車很多用於出租行業。

市局有多少車,都是什麼型號的,許正茂非常清楚,絕不是自己麾下的。

在他的印象之中,還真的在省局大院停車場,見過幾輛這種車。

等到車門開啟,走下來幾個臉色嚴肅,正氣凜然的幹部,許正茂心中發出一聲哀嚎。

完犢子了!來的是省局機關紀委的人,帶頭的那個,他還認識。

根本不用猜,肯定是來找他的。

這速度也太快了一點吧!

根本不給緩衝的時間。

很快,那些人走上樓來拍門:“許正茂同志!我們是省局紀委的,請跟我們走一趟,配合調查!”

許正茂沒奈何,只能低垂著腦袋,跟著他們走。

他很清楚。

自己這一走,恐怕就沒有機會再回來了。

曾經的輝煌,曾經的意氣風發,都將離他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