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飆聽後,重重點頭。

而跪在地上的趙文器聽到此話,則先是一呆,隨後抬頭,兩行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自幼沒見過父親好臉色的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是下一任越國皇帝。

畢竟,在他之前還有九位皇子。

當然,大皇子趙文伯、二皇子趙文良、三皇子趙文琨、九皇子趙文永是被排除在外的。

但儘管如此,還有四位皇子在,且這四位皇子早早就到了神王級境界,能力與實力都是上上之選。

但趙武並沒有選擇他們,而是選擇了他趙文器。

一時間,趙文器心中百感交集,既有興奮,也有忐忑,既有激動,也有惶恐。

此時此刻,他心底深處對趙武的埋怨,已轉化為了深深的愧疚。

趙武扭頭,見趙文器落淚,輕笑道:“痴兒,如此好事,你應當高興才是!”

趙文器聽到此話,反而更是傷心。

他只覺得自己還未盡到身為人子的責任,趙武就要離他而去了。

趙武顫巍巍的抬起因為生機流逝而變得皮包骨的右手,撫摸趙文器的頭,輕聲問道:“你就沒有什麼話,想對為父說的嗎?”

趙文器抬起頭,淚眼朦朧的說道:“父親,您可不可以,再說一次小時候的道理給我聽!”

趙武聞言一愣,搖頭道:“以前總和你說,你卻不聽,這次又要聽了!”

“也罷,為父就最後一次說給你聽!”

趙武緩緩說道:“不是……”

說到此處,他的身體猛的一晃,他感覺自己體內最後一絲的生機正在緩緩遠離自己。

感覺到趙武的異樣,趙文器連忙道:“父親,您……”

“不要多言,聽我說……”趙武抬手,阻止趙文器說話。

隨即,他臉色變得漲紅起來,斷斷續續說道:“你聽好了……”

“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要拿,是自己的事要做到最好。為父為你取名為“器”,便是希望將來……將來你能做大事、成大器……”

“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要拿……”

“是自己的事要……要做到最好……”

聽著趙武勉強、重複的說著此番話,趙文器終於忍受不住,一把抱住趙武放聲大哭起來。

同樣的話,趙武曾經說了無數次,多到他已經將這些話深深刻在了心中,並以同樣的話要求屬下。

以往的每一次,趙武在對說這些話時聲音都很大,但趙文器卻並未放在心中。

而這一次,趙武的聲音最小,但在趙文器的心中,他的聲音卻是洪鐘大呂,如同天音,深深烙印在趙文器血肉內、靈魂中。

因為,此時此刻,趙文器終於意識到,那個他認為世上最嚴厲、最冷血、最無情的父親,以後再也看不到了。

此刻,他只想大哭,將心中的惶恐、不捨,全都發洩出來。

或許,他也在心中暗暗對自己說,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落淚。

一旁的趙武與彭飆見到此場景,皆面露不忍,轉頭看向門外。

彭飆心中唏噓不已,趙武所說的話,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發自內心的告誡與期望。

父愛如山,他們往往不善於表達,但他們總會以自己的方式去做出讓人感動之事,而當子女真的明白父親的深意之時,一切都晚了。

屋外,風越來越大,吹過破舊的門窗,響起一陣嗚嗚然之聲,彷彿哭泣。

十多息之後,一聲鐘響突然從遠處傳出。

“鐺……”

鐘聲深沉宏大,但仔細聽之,卻能從中聽出一絲悲哀。

彭飆聽出,這是越皇鍾發出的聲音。

到了半仙器這等品階,器物也有了些許靈性,此時,作為趙武的兵器,它也彷彿感受到了主人的逝去。

“鐺……”

數息過去,又是一聲鐘聲響起。

隨後,越皇鐘的鐘聲接連不斷響起,一共響了九聲。

而此刻京城中的人,無論凡人也好修士也罷,都聽出了鐘聲中蘊含的悲意。

一瞬間,許多人都明白髮生了什麼,眼神閃爍起來。

與此同時,雲寒宮內,盤坐在地的趙寒月聽到鐘聲後,兩行清淚頓時順著白嫩的臉頰流淌而下。

片刻之後,她深吸一口氣,喃喃自語道:“兄長,一路走好!”

“我會守護你留下的越國,為此,我願意付出一切!”

……

破舊的小院內,許久之後,趙文器終於停止哭泣。

他輕輕將趙武屍體放在地上,站起身來。

此時,他的眼淚已流乾,眼中則滿是仇恨之色。

趙武當年與虎淵亭一戰傷到根基,拖了這麼多年,最終拖到生命耗盡隕落。

因此,四象宗必須覆滅,虎淵亭必須死。

只是,此時還沒有到時機。

數息後,趙文器眼中的仇恨之色隱去,他轉頭看向趙伐,問道:“二叔,父親有沒有說過,他想葬於何處?”

趙伐想了想,道:“大哥倒是未說,不過……”

說到此處,趙伐立刻停了下來,因為,他感覺到一旁彭飆散發出一股極強氣息。

趙伐一驚,立刻看向彭飆,但彭飆的目光卻是看向門外。

趙伐立即順著彭飆目光看去,頓時瞳孔一縮。

只見院門上方,站立著一道人影。

這是一名年輕男子,他一身黑袍,身材高大魁梧,長髮隨意披散,臉型方正,眼中滿是威嚴。

趙伐當然認識他,因為此人正是大皇子趙文伯。

見到趙文伯後,趙文器與趙伐心中均是一沉。

趙文伯居然可以輕易進入皇城內,那就證明,皇城中肯定有他的人。

趙伐立刻上前,發生喝問道:“趙文伯,你來此做什麼?”

趙文伯淡淡一笑,看向屋中趙武的屍體,道:“父親死了,我作為長子,理應到場。”

趙伐聽到此話,冷冷一笑,沉聲道:“長子?真是笑話,你有將大哥當成你的父親嗎?”

“他當然是我的父親!”

趙文伯朗聲道:“父親生養之情,我永不會忘。若不是看在父親的臉面上,你以為區區朝廷六部,加上一個小小的鎮守使司,能擋住我?”

“這些年來,我多次派出人手,襲擊大量中小宗門,但卻從沒有對朝廷之人動手,就是因為父親還在。”

“父親在,我不會動他建立的越國。”

此話一出,趙伐與趙文器立刻心中一動,原來邪神教的背後之人真是趙文伯。

趙文伯說完後,右手輕輕一揮,只聽嘭的一聲,一具屍體便落在了地上。

彭飆三人立刻低頭看去。

這是一名虯髯大漢,他一身綠袍,身材粗壯。

大漢瞪著一雙沒有生機的大眼,彷彿死不瞑目。

趙伐見到這具屍體,仔細的看了看後,頓時大驚道:“這是……虎淵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