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根回到陣中,少林眾僧齊聲叫好,但他卻心事重重,臉上沒有絲毫得勝的喜悅。

釋渡笑吟吟的站起身道:“師弟克敵制勝,果然不負眾望。剩下的,便交由我罷。”

釋根白了釋渡一眼,冷冷道:“老和尚,逞什麼能?照我看,第三場不用比了。”

釋渡道:“難不成你要這峰上血流成河?”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釋根聳聳肩,道:“你去也是白白送死。”

一直運功調息的釋心咳了兩聲,道:“沒想到這人的武功如此高強,竟能將你逼到用上金剛十象的地步。”

張何歉疚道:“貧道原以為他們和釋根首座遠遠不能相比,卻不知還藏有這樣厲害的殺招…”

釋心道:“方才那位護法使出最後兩招之後老衲看他體象虛弱,顯然是在以命相搏,這和道長演試身手不同。”

“確是如此。”張何道:“好在釋根首座神功蓋世,有驚無險拿下了這第二場比試。”說罷轉頭看向釋渡,猶豫道:“如果他九人都有這等駭人絕招,釋渡首座,你…可還應付的來麼?”

釋根道:“他當然應付不來。”

釋渡道:“六道之威,你又不知,怎料我必敗無疑?”

“哼!”釋根冷笑道:“這門武功本來也沒什麼高明之處。當年智喜老賊用來,我看也就那樣。”

釋渡道:“智喜之六道,乃心生邪恨,貧僧之六道,乃義不容辭,二者不可同日而語。若借今日之機,以身殉法,倒也不枉此生了。”

“呵呵。”釋根皮笑肉不笑道:“若是贏了,你死得瞑目,死得其所。可若是輸了呢?你心魔疊障,恐怕要跌入十八層地獄萬劫不復!”

釋心沉吟一番,問道:“師弟,你有幾成勝算?”

釋渡道:“五成總是有的。”

釋心又問釋根道:“如果讓他來,你覺得又有幾成勝算?”

釋根託著下巴,思忖道:“如果他甘冒奇險,置生死於度外,把握倒是比老和尚要大一點。”

釋渡笑道:“你覺得他會這麼做嗎?”

釋根不言。

釋心繼續問道:“他不願冒險的話,又有多少把握?”

釋根道:“沒有把握。”

“唉。”釋心嘆了一口氣,道:“師弟,你去罷。”

釋渡雙掌合十,大步朝場中走去。

釋根瞪著眼,怒道:“你果真讓他去?”

釋心望著釋渡的背影,嘆道:“如果不讓他去,他現在已經萬劫不復了。”

“但願首座得償所願,功德圓滿。”張何抱手深深一揖,遂去動身通知神教。

俄頃,阿白接到傳話掠身出陣。

釋渡盤坐在地,雙目緊閉,一點兒也沒有起身的意思。

“老和尚,好沒有禮貌!”阿白心中不悅,罵道:“禿驢,你搞什麼?”

釋渡不答話,嘴唇動了幾動,驀地一隻手臂迅速乾枯,繼而化成黑煙,變做七隻青面獠牙的惡鬼。

“這…這是六道枯禪!”人群中不乏見多識廣之人,釋渡一發招,就有人叫出名來。

身旁七言八語的問道:“啥?啥是六道枯禪?”

那人道:“聽說這門武功乃羅漢堂專研,只有羅漢堂首座才可修煉,不過一旦使用,施功之人必死無疑。”

“天哪!”眾人驚聲之餘,不免精神一振。以釋渡的武功排名,對上神教護法幾乎毫無勝算,但聽人如此一說,這場比試貌似又生出一些看頭來。

“操!”阿白從腰間拔出判官筆,怒道:“老禿驢,忒不講規矩!”他揮筆在空中快速寫了一個“鎮”字,頓時白光大盛,七隻襲到身前的惡鬼張大嘴巴,發出一陣淒厲的慘叫,都消散了。

阿白眉頭緊鎖,胸中一陣煩惡。

“摩、羅、阿、索、牟…”釋渡嘴中兀自念念不休,另一隻手臂也開始乾枯。不時,一條青龍在身前顯現出來,之後四下又相繼現出白虎、朱雀和玄武。

“上古四大神獸!”眾人連聲驚吒。

阿白一連疾書四個“殺”字,字上真氣磅礴,與獸影撞在一起,濺出大片大片的血光。

“離、斯、欲、番、森…”這時,一雙猩紅的眼睛升到半空,凝視著阿白。阿白抬頭一看,當即墜入深淵,再睜眼,見腳下都是火海,無數小鬼手持鐵鏈,將他拖入刑場。刑場上,他幾人卻都在,只見阿花全身赤裸,釘在一座刀山上…阿灰冒著黑煙,煎在一口油鍋裡…阿青全身烏黑,蜈蚣、蠍子、蜘蛛在七竅之間鑽來爬去…阿紫身體裂成兩半,頭顱滾在一旁…阿紅被剜去眼睛,割掉耳鼻,斬去四肢,做成一個人彘…阿藍遭亂石填住,腦漿迸裂…阿黃躺在地上,開膛破肚,腸子流了一地…老黑舌頭被拉出來,在脖子上打了一個結,吊在半空…

阿白幾近崩潰,顫著手,下意識寫出一個“破”字,一揮筆,空中炸了開來。他踉踉蹌蹌向後退了幾步,終於恢復神識,渾身不禁冷汗直流。

阿花急道:“老和尚使的什麼妖術,怎麼一上來就把阿白‘元氣天書’給逼出來了?”

阿黃注視著場上,憂慮道:“不光如此,他看起來好像還很難受…”

阿灰道:“沒道理啊,釋渡不是三人中武功最差的一個麼?”

阿青沉聲道:“我剛才聽韓幫主幾人說這叫‘六道枯禪’,是一門只死不生,同歸於盡的功法。眼下釋渡和尚使的是‘三惡道’,接下來應該還有‘三善道’,招數用盡,他便要死了。”

“也就是說,只要阿白不死,這一戰就算贏了?”阿紅撇撇嘴,道:“這還不簡單。”

阿藍面色凝重,道:“少林和尚,實不容小覷。師父保佑!”

阿紫下場之後被老黑送去轎中,故不見他二人接話。

“好厲害的幻術!”阿白大喝一聲,一筆點向釋渡。再不還手,接下來不知道還要發生什麼怪事。

釋渡雙臂已失,雙目已盲,坐在那一動不動。

“什麼!”阿白一下子從釋渡身上穿了過去,他本人好像只是一個虛像而已。

“咦?”葉青梅道:“這是怎麼回事?”

韓小平嘆道:“沒用的,六道枯禪一旦發動,施術者不會承受任何攻擊。”

釋渡的腿也已乾枯。一個生有三頭六臂,體型龐大的阿修羅王立於天地之間。

眾人被這幅景象嚇得心驚膽戰,斷木峰頂一時鴉雀無聲。

阿白在空中寫了一個大大的“滅”字,阿修羅王左面一隻頭顱轉過來,噴出一口藍幽幽的火焰,竟將真氣點燃,燒成灰盡。

“除”、“爆”、“絕”、“法”、“光”…阿白奮筆疾書,一個接一個蘊藏著不同能量的大字飛了上去,然卻都是徒勞,那火焰好像天生就剋制他的天書。

阿修羅王邁開大步,途中猛地揚起右面一隻頭顱,張開大嘴,噴出數以千計的團團綠火,宛若一場只有冥界才能看到的流星雨。

“墨湧!”阿白大筆一揮,一股滔天黑浪將綠火吞噬,朝阿修羅王捲了上去。阿修羅王中間頭顱一低,又一口鋪天蓋地的紅色大火,燒乾墨浪,竄出萬千火蛇。

“墨雨!”阿白凌空衝起,天上黑雨紛紛而下。

阿修羅王縱身一躍,欺至阿白身前,掄開六隻牛首一般大小的拳頭,疾風般砸了下來。

“好快!”阿白一著不慎,被一拳砸到地上,好在火勢已被澆滅。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暗道:“該死!看來我也須和阿紫一般,豁出半條命了。”

阿白躍起身,揮筆在空中寫了兩個字:“天罰。”

阿花張大嘴巴,不可置通道:“他也被逼到這種地步了…”

阿青皺著眉頭,道:“看來情況不是很妙。”

阿黃焦急道:“他不會有危險罷?”

阿藍寬慰道:“有師父在,他肯定不會有事。”

阿灰道:“若是師父插手,便是我們輸了。”

阿紅攥緊拳頭,罵道:“這種程度的攻擊又算的了什麼?你們當阿白是廢物麼?”

但見阿白寫完這兩個字之後負手而立,彷彿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阿修羅王或許也感覺到了危險,腳步一頓,三隻頭顱轉來轉去,警惕的觀察著四周的情況。忽然一股氣流急速湧動,他一邊三條手臂莫名其妙就被切了下來,一失神,剩餘三條手臂也被切去。阿修羅王暴跳如雷,轉動頭顱,又要噴火,但嘴巴還沒張開,頭已滾在地上…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空氣中好像有一把無形的利刃,一刀一刀,將那龐然大物切成碎片。

阿白伸手一指,一柄氣刀從釋渡頭頂斬落,但結果依舊,還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釋渡的身體開始乾枯,面前化出一個人形,卻不是別人,正是阿白自己。

“裝神弄鬼!”阿白目光過處,氣流暗湧,幻象的右膀被切了下來。緊接著,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他自己右面的臂膀與此同時也掉在地上,不過卻沒有絲毫痛楚。

“又是幻覺!”阿白心中一驚,馬上又平復。

“啊!”身後傳來一聲驚叫,阿白扭過頭,見阿花捂著嘴,臉上滿是驚恐。

鮮血這時才噴湧出來,阿白打了一個趔趄,連忙封住肩上幾處穴道。

“韓幫主!韓幫主!”阿青急的嗓子都破了音。

韓小平趕過來道:“青護法有何吩咐?”

阿青指著阿白,顫聲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韓小平道:“這應是六道枯禪三善道之人間道,敵便是己,已便是敵。”又喟嘆:“沒想到釋渡居然能撐到這一步上,我記得當年智喜在修羅道就已喪命…”

阿青道:“如何才能破去此術?”

韓小平搖頭道:“不知道,我想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只要拖到釋渡死了,那便大功告成。”

幻象一步一步靠了過來,阿白不敢再用天罰,一時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冷不丁,被一拳砸在臉上。

阿青喊道:“阿白,拖!拖住就好!”

阿白聞言,急中生智,倒轉判官筆,一筆點住幻象穴道。果然,他也不能動了…

釋渡的臉乾枯了,變得十分駭人。他時間不多,必須儘快解決這場戰鬥。

一陣清風徐來,天上生出一片瑞靄,一尊菩薩從天而降。

“不妙!”阿白暗叫一聲。

菩薩浮在半空,只隨手一拂,阿白就被一股巨力撞的飛了出去,口中鮮血狂噴,五臟六腑彷彿都已震碎。

阿白衝開穴道,大喝一聲,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伸出獨臂,在空中寫下“天怒”二字。或許是左手書寫不甚流利,最後一點還沒點上去,一道白虹劃過,菩薩已一把扼住他的咽喉。

阿白心如死灰,自己死不足惜,只是耽誤了師父的大業,九泉之下,他卻如何瞑目…

這時轎子裡驀地射出一道七彩虹光,但只飛了一半,那尊菩薩就已消失。

“咦?”韓小平不明所以,一轉目光,這才恍然大悟:“哦!原來釋渡死了,怪不得!”

一道黃煙升上天空,釋渡盤坐的地方,只剩一堆白骨。

“慈因積善,誓救眾生,手中金錫,振開地獄之門。掌上明珠,光攝大千世界。智慧音裡,吉祥雲中,為閻浮提苦眾生,作大證明功德主。大悲大願,大聖大慈…”釋心閉目合十,念起一段地藏經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