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飛舞,又近年關。

四人順著石階上了七八里山路,穿過山門,這便望見一座黃牆碧瓦,飛簷斗拱的大寺院。

林皓白看著層層殿閣,選迭廊房,停下腳步道:“真沒想到小爺還有當和尚的一天。”

程曦道:“你這人當一當和尚也好,多誦誦經念念佛,消一消你那副流氓心性。”

林皓白調侃道:“我怕和尚當的久了,以後對女人不感興趣。”

程曦白了他一眼,道:“誰要你感興趣。”

“我又沒說你,程公子。”林皓白咧嘴笑道。

原來少林寺一向不許女流進入,故而程曦作了一身男人裝扮,嘴邊還粘了兩撇八字鬍。

候遠道:“咱們別急著進去,先到周遭轉一轉。”

林皓白道:“這等窮山惡水之地有什麼好轉的。”

候遠道:“你忘啦?先前不是說好每個月初一程姑娘和黑牛兄弟拿些葷食上來給咱倆解饞,不得找個接頭的地方麼?”

“有道理。走!”四人繞開寺院向後山行去,爬上一個高坡,山勢愈發陡峭峻拔,諸峰簇擁起伏,如旌旗環圍,劍戟羅列。途經一處雞蛋狀的石洞,林皓白道:“這個地方不錯,不但僻靜,還能遮風擋雨。”

程曦不樂意道:“這麼遠?你想累死老子!”

林皓白嬉笑道:“娘子,為了我你就稍微吃點兒苦嘛!實在走不動了,便讓黑牛揹你上來。”

“滾!”程曦啐了一聲。

直到黃昏將近,四人才又轉了回來。進了寺,林皓白說明來由,便被一個小沙彌帶到羅漢堂。

羅漢堂院下有百餘名弟子正在練功,打的正是十八路羅漢拳。四人跟著小沙彌走進一處大殿,當中的蒲團上背身坐著一個敲著木魚的老和尚。林皓白四下環顧,見殿中兩側各立著九尊羅漢像,有的雙眼閉合,手持鐵如意;有的雙膝盤坐,兩掌合十;有的手持禪杖,挺身而立;有的半坐半臥,手裡捧著一個金缽盂…

小沙彌禮道:“首座,有人想投身學藝,做俗家弟子。”

“哦。”那老和尚慢慢轉過身,只見他面容枯槁,兩道長長的眉毛斜歪歪的垂下了來。他打量了四人一番,說道:“阿彌陀佛,這位女施主,先請下山去罷!”

程曦被人撞破身份,臉不由一紅。林皓白心道:“這老和尚眼光倒是毒辣。”當即低聲交代了幾句,程曦便拉著黑牛悻悻離去。

見女子走後,老和尚也未有多怪,雙手合十道:“貧僧釋渡,卻問兩位施主緣何想入我少林門下?”

林皓白禮了一禮,道:“少林功夫博大精深,名揚四海,我兄弟二人神往已久。”

釋渡問道:“功夫有成,又當如何?”

候遠道:“自當是行俠仗義,除暴安良。”

釋渡搖了搖頭,告誡道:“二位既有意皈依我佛,雖為俗家,亦要慈悲為懷,多多積德行善,不可逞強好鬥。”

“是。”林皓白和候遠輕聲應道。

釋渡道:“貧僧問你們一個問題,還請照心答來。”

林皓白道:“大師請講。”

釋渡道:“假如你們在山上看見一隻餓狼要吃一隻山羊,該要如何處理?”

候遠道:“我便將那餓狼趕走。”

釋渡擺了擺首,似乎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

林皓白道:“既是餓狼不是飽狼,那便眾生平等,遵照天地法則。”

釋渡頷首道:“這位施主卻是有緣之人,可入我少林門下。”

“那我呢?”候遠急道。

釋渡道:“恕貧僧直言,施主一無慧根,二無佛緣,苦行無果,不如另謀打算。”

候遠被人當頭澆了一盆涼水,不由愣在原地。

林皓白不悅道:“大師三言兩語何以斷人。”

釋渡道:“我佛門之地最講究‘緣份’二字,強求不得。”

“緣由天定,份在人為。”林皓白向前移了幾步,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說道:“我這兄弟一心向佛,心志甚堅,還望大師能夠成全。”

釋渡嘆了一口氣,道:“亂世當中,六根難淨。”

林皓白道:“心淨則淨。”

“阿彌陀佛。”釋渡合掌道:“施主執意如此,便將財物捐到監院那裡,休息一晚,明日再行入門拜師之禮。”

“多謝大師成全。”來時林皓白早有打探,四國圍秦以來,戰事紛紛,朝廷國庫緊張,便斷了對少林、武當這等名門大派連年的資助。如今少林寺僅靠田產、田租和香火錢不足以維持生計,這才放寬了口子,即便一些天賦不足,根基不佳的人前來拜師學藝,只要捐些金銀,也能入門。

臨走時,林皓白道:“在下斗膽問一句,若是大師見了餓狼捕羊的情形,又當如何?”

釋渡道:“不知道。”

“不知道?”林皓白心中怒罵:“老東西,自己都不知道,卻來為難我們二人。”

“不過…”釋渡又道:“很久以前一位參禪證悟的高僧曾有一舉,但貧僧還沒到那個境界。”

“什麼境界?”林皓白問道。

釋渡答道:“普度眾生的境界。”

“哦?”林皓白道:“還請大師明言。”

釋渡道:“放羊歸山,割肉喂狼。”

林皓白愣了一愣,心道:“看來這和尚當不得太久,否則當著當著,人就傻了…”

兩人跟小沙彌捐了善款,吃過素齋,之後被安頓在一處廂房裡休息。

候遠悶悶不樂,道:“老白,我不想待在這當和尚了,要不你一個人練罷。”

林皓白道:“錢都交了,怎麼又不練了?”

候遠喪氣道:“我沒根基,沒天賦,不是那塊材料。”

“別聽老和尚瞎說,你天賦好得很!”林皓白寬慰道:“不出兩年,你一定能閃了他的招子。”

候遠道:“你少騙我,你教我的那套呼吸吐納我怎麼學也學不會。”

“你才學了幾天?這套功夫小爺我可足足學了七年!”林皓白道:“你現在就能兩吸四呼,已經很了不起了。”

“真的?”候遠心裡頓時開懷了一些,但仍不放心道:“你別騙我。”

林皓白拍著候遠的肩膀道:“小爺曾經也是排在天下第六的人,說你行,你一定行!”

“話是這麼說…”候遠摸著下巴,道:“但我總感覺…你不是一個靠譜的人…”

林皓白罵道:“我去你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