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門下弟子只要做完當日功課,便可提早休息,或自行行事。這日,林皓白早早練完十三路鐵指功,一個人獨自回到住處,繼續修煉無量經中隱含的內功。這回他小心翼翼,每次都將一股真氣化為十份才作運轉。方運完一股,渾身霧氣騰騰,但覺通體舒泰;運完十股,又自天人合一,彷彿心生耳目,悉泥蟲掘土,知候鳥南迴,就連院子裡梅花掉落,他也一清二楚。

林皓白倍感神奇,心中默默數了一會兒,翻身下床,徑直來到院角,他清晰的辨出那些新落的花瓣,一片一片捏在手心。沒錯,加上行走途中落下的四片,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三片梅花花瓣。

這時牆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一個身影立時呈現在腦海,林皓白自語道:“師父幹什麼來了。”

果不其然,不多時,覺開步入院來,見著牆角觀梅的林皓白道:“白浩,我聽繼勇說這十三路鐵指功你已經全部學會了?”

林皓白道:“師父,弟子差不多會了。”

“會就會,不會就不會,什麼叫差不多會了?”覺開道:“你打一遍我看看。”

林皓白擺開架勢,將十三路鐵指功一一演來。

覺開觀了一陣,暗暗稱奇,於是道:“來,你跟我拆兩招。”

“啊?”林皓白道:“那師父你可讓著我點兒。”

覺開道:“放心,咱們就只拆一拆招式。”

兩人比劃了一陣,你來我往,誰也沒佔上風。覺開越打心中越驚,沒想到這小子還真將這門武藝的精髓全都掌握住了,不止如此,他貌似更有見解,招式切換的比自己還要流暢自如。

“待我試他一試。”覺開手指上運了三分內勁,朝林皓白點了過去。林皓白伸手一擋,體內自不而然生出一道真氣,覺開手指一麻,不由被震退了幾步。他穩住身形,沉聲道:“白浩,你老實跟我說,那日你掉進慧真祖師閉關的石窟,究竟偷習了什麼武功?”

林皓白暗中思忖:“我已經一五一十全對方丈說了事情始末,你不去問他,此時卻來問我,只怕沒安什麼好心。”於是道:“沒有啊,弟子哪敢偷習武功。”

“沒有?”覺開呵呵冷笑:“你來的時候武功低微,毫無內力,這才幾日,不過學了一些粗淺的外路功夫,便能輕易震開我運上混元功的鐵指,怎麼,你當師父是傻子麼?”

林皓白裝糊塗道:“師父你剛剛運了內力?”

“少裝蒜,我故意試你一試。”覺開橫眉道:“那日我與師叔尋到你時分明見你胸口鼓囊囊的裝有物什,出家人不妄語,難道你又想犯戒不成?”

林皓白暗道:“莫非當時他們不曾翻看過我懷裡的經書?”轉念又道:“是了,釋渡老和尚一定心知肚明,卻不想多一人得知此事,他不看,我這鳥師父自然也不敢看。”隨即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哦,師父說的是那本無量經啊,弟子已經將它交給方丈大師了。”

“無量經?”覺開入寺三十多年,從未聽說過這本經書,這方來的弟子武功精進如斯,經書中記的必是神功無疑。他按捺著激動,問道:“那日我進來時見殿上燃有火灰,你是不是借火光閱過經書?”

林皓白道:“那書上都是金字,不借火光卻也看的清楚。弟子燒著衣服,原是想尋出路。”又道:“對了師父,石窟裡的密道究竟藏在何處,怎麼弟子找了幾大轉也沒找見?”

覺開沒有答林皓白的話,又問道:“那上面記的什麼?”

林皓白道:“弟子看不太懂,好像是一部佛經。”

“佛經?”覺開自然不信,道:“其中內容你可記得?”

林皓白心道:“原原本本說出來又何妨,量你也窺不得其中奧妙。”便道:“記得一字不差。”

一聽這話,覺開喜不自勝,急道:“好徒兒,你快說與師父聽聽。”

林皓白暗罵:“賊和尚,瞅你那猴急的樣。想聽?先將混元功教了小爺再說。”旋即笑了笑,道:“師父,你知道弟子為何來少林學藝?”

覺開一心想聽經書上的武功,催道:“你先背誦一遍,咱們再言他事不遲。”

林皓白又是搖頭又是嘆氣,自顧說道:“師父,實不相瞞,其實弟子此番上山是帶藝投師,只不過先前一身武功被人廢了…”

“哦?”覺開見他賣起關子不願直說,想必是要提什麼條件,只好接話道:“你從前師從何處?”

林皓白道:“未從師門,弟子的武功乃是族傳。”

覺開道:“那你武功又是何人廢去?”

林皓白假意憤恨道:“被一個仇家廢的,他還將我全族人都殺了。”

覺開道:“為何卻不殺你?”

林皓白半真半假道:“他在我體內封印了一隻靈獸,想讓我日後為他所用。”

“封靈術?”覺開驚道:“世間真有此術?”

“不錯。”林皓白道:“弟子那日昏倒便是體內靈獸作怪,而方才震開師父的那道真氣也是靈獸所為。”

覺開一搭他經脈,果然與常人不同,道:“你那仇家是誰?”

“陳三年。”林皓白編了一個看上去還算合適的人選。

“啊!”覺開倒吸了一口涼氣,問道:“你被這魔頭所制,又如何逃的出來?”

“因果輪迴,報應不爽。”林皓白鬍編亂造道:“陳三年那廝作惡多端,尋仇的人數不勝數。有一次他被十幾個江湖高手一同圍攻,實在顧不上我,這才得以脫困。”

“阿彌陀佛。”覺開唸了一句。

林皓白又道:“弟子逃出來之後不久,又逢體內靈獸發惡,生死之間,有幸遇見趙光鼎趙神醫,他救下我性命,直言唯有早上少林,習通混元功,才能抑住靈獸,多為活上幾年。”

覺開疑道:“混元功還有這等功效?”

林皓白道:“趙神醫的話,當不會錯。”

覺開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讓我先將混元功傳授與你。”

林皓白道:“弟子斗膽,還望師父不吝賜教。”

“好。”覺開十分乾脆的答應道:“既入我少林,遲早也要修習這門功法。你情況特殊,提早傳授給你也沒什麼不妥。”

林皓白大喜,連忙拜謝。

二人回屋。覺開道:“混元者,元氣之始也,亦有形,亦無形,聚則成形,散則成空…”

原來這門武功的要旨是將內息散佈於經脈及周身穴道,用時聚之,息時散之,卻不必一味地聚在丹田。

林皓白只聽了一遍混元功的心法口訣,就已掌握其中竅要。又聽他說了一些“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煉谷化精、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的練功法門,已然融會貫通。

覺開說到一半,見紅日高懸,快到午飯時間,道:“白浩,練功不可急於求成,你不妨先將今日之講好生參悟,剩下的改日再教你…”

不等覺開說完,林皓白道:“師父只管傳授,弟子記下了以後慢慢領會不遲。”

“這小子居然還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覺開心中喜道:“如此甚好,那無量經從他口中說出來想必也不會有所缺失了。”於是繼續又教:“上通天,下通地,天地相合,心包太虛…”遂將整部功法講完。罷了道:“白浩,這混元功我已盡數傳你,如有不懂之處,日後慢慢再來解析,現在你將那無量經也說一遍於我聽聽。”

“多謝師父。”林皓白兩掌合十,閉目誦道:“如是我聞。一時佛在王舍城耆闍崛山中,與大比丘眾萬二千人俱。一切大聖,神通已達…”

“我今為菩薩道,已發無上正覺之心,取願作佛,悉令如佛…”

“彼極樂國,所有眾生,容色微妙,超世希有。鹹同一類,無差別相。但因順餘方俗,故有天人之名…”

覺開越聽越不對勁,這哪裡卻是神功,分明就是一本我佛接引眾生大願,敘說如何歷劫修行取得佛果,頌揚極樂世界的佛經而已。

“願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盡此一報身,同生極樂國。”聽他念完最後一段經文,覺開面色不善道:“這就是你說的那什麼無量經?”

“弟子不敢妄語。”林皓白低眉垂目,道:“師父若是不信,只管向方丈大師借閱經書查對。”

“臭小子,明知我不敢向方丈開口…”轉念道:“不過他背誦的經文卻也不像是憑空編造出來的。”想了一陣,猜測道:“這小賊一定對我隱瞞了什麼。”覺開換上一副笑臉,道:“白浩,除了這本佛經,彗真祖師當真沒留下其他什麼東西?”

林皓白搖了搖頭,道:“沒有。”

“那好,你便好好練功,我先回去了。”覺開佯裝出門,林皓白隨即起身相送,誰料覺開腳步倒轉,驀地使出一記龍爪手將林皓白擒在手中。原來方才兩人拆了一番招式,他心生忌憚,不敢直接用強,只好放下身段,施以偷襲。

覺開一把掐住林皓白的脖子,惡狠狠道:“賊小子,莫把你師父當猴耍,彗真祖師閉關幾十年,怎麼可能只參一本佛經?那武功秘笈,是不是被你吞了?”

林皓白風門穴被點住,渾身痠軟,使不出半分力氣,又被人捏住脖子,只能“嗚啊嗚啊”的叫喚。

覺開稍稍鬆了鬆手勁,喝道:“別跟我裝傻充愣,你要是再不說,我便把你這顆頭擰下來!”

林皓白心道:“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便將金剛十象功也說與這賊禿,日後再找他算賬。”正欲張口,卻聽院外有人叫道:“老白,吃飯去啊!”不是別人,正是候遠從練武場回來了。

覺開鬆開手,低聲道:“今日之事不許向任何人提起,否則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林皓白暗罵道:“說的好像你這賊禿剛剛對我客氣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