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白睜開眼,見陸霜正在收拾東西,低聲叫道:“師姐,你沒事了。”

陸霜道:“沒事了。”

林皓白道:“風不停那老賊呢?他沒找你麻煩吧?”

陸霜道:“他死了。”

林皓白驚起身,喜道:“師姐將他殺了?”

“莫天流殺的。”陸霜面無表情,將他昏迷後不知道的事一一道出。

林皓白聽了道:“無論怎樣,風不停總歸死了。師姐,那司空笑好人歹人尚不好說,咱們還是別去了。”

陸霜道:“風不停只有我殺得。莫天流這個人,我絕不會放過他。可是…”她神情忽然落寞:“我連你都不如還做什麼白日夢…這鯉魚客棧我去,你別去。”

林皓白低著頭道:“師姐,我…”

陸霜道:“你天分很高,從你學我那一劍就看得出來,這很好,我很欣喜。但你是你,我是我,司空笑對你不重要,對我很重要。”

“師姐。”林皓白心一橫,道:“我帶你去無名谷,師父不見得就比司空笑差。他一樣能教你武功,一樣能讓你變得更強!”

陸霜搖了搖頭,道:“你覺得你能瞞我多久?”

林皓白心裡咯噔一聲,立時語塞。

“相處久了,有些東西是藏不住的。”陸霜道:“我不怪你。”

林皓白慚愧道:“對不起,師姐。但…但我保證,師父他肯定會認你的。”

陸霜站到窗前,出神道:“等先赴了約,之後我再拜會師父他老人家吧。”

林皓白見拗不過她,只好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陸霜道:“你不找你父親了麼?”

林皓白道:“我估計他已不在天州,暫時不找了。”

陸霜道:“我們明日啟程,先去名劍山莊。”

林皓白問道:“去那幹嗎?”

陸霜道:“我想看看玄天劍法。”

這時門外有人喊道:“陸姑娘,可方便麼?”

“找你的。”陸霜轉身進了臥房。”

林皓白出了屋,見是宋野、鹿蕭、歐陽馨、花月四人,笑道:“大哥,正想找你們道別呢。”

“這就要走?”宋野關切道:“你傷勢如何了?”

“沒什麼大礙。”林皓白錘了錘胸口,不想沒忍住咳了幾聲。

花月擔心道:“皓哥哥…”

鹿蕭道:“二哥,你受傷不輕,好好休養一段時日再做打算不遲。”

林皓白伸了個懶腰,道:“一點兒小傷而已,睡這一覺便沒事了。風不停,也不過爾爾嘛。”

歐陽馨撇著嘴道:“不過爾爾?要不是那個司空笑和本宮救你,你這一覺,怕不必醒來了。”

林皓白翹著下巴,傲然道:“那是小爺我身體好,跟他有個毛關係。咦?”他回味歐陽馨的話:“你救我什麼?”

宋野道:“沒有公主送來的三顆大還丹,二弟可能還要再睡一個月才能醒來。”

林皓白道:“大哥的意思…我已經睡了一個月了?”

“差不多。”宋野指了指院中的枯樹,道:“昨日立冬。”

林皓白搓著臂膀,道:“怪不得這般風冷。”又道:“大哥,你檢查過沒有,公主給的確定是大還丹,不是毒藥?”

歐陽馨火冒三丈,掐住林皓白的脖子罵道:“狼心狗肺的東西,你給本宮吐出來!”

宋野、鹿蕭無奈一笑。

“哇!好漂亮的鹿兒!”花月兩手環在胸前,由衷讚道。

黑牛牽著靈煙鹿從後院走了出來,卻沒想到豔陽公主也在,急忙作勢要跑。

“站那兒!“歐陽馨杏眼一瞪,扭頭質問道:“姓林的,你不是說鹿兒被你煮來吃了麼?”

林皓白嘻嘻一笑,道:“大家相處這麼久了,我的話你也信?”

“大騙子!”歐陽馨一溜煙跑了過去,黑牛立馬橫在鹿兒身前。

“給本宮讓開,找死是不是!”歐陽馨掄起拳頭威嚇道。

林皓白將靈獸袋拋給黑牛,道:“快裝起來,不然公主看進眼裡又拔不出來了。”

一陣青煙。

“發生了什麼?”歐陽馨傻了眼。

宋野道:“這便是傳聞中馭獸人使的靈獸袋麼?”

林皓白笑道:“大哥果然見多識廣,這是我在途中與一個朋友借的。”

“大傻牛,放鹿兒出來給我玩會兒,我請你吃飯。”顯然,歐陽馨早已將他拿捏。

黑牛喉結滾動,看得出內心做著極大鬥爭。

“你挑地方,你點菜。”歐陽馨趁熱打鐵。

“不能出院子!不能欺負鹿兒!最多半個時辰!”黑牛還是沒能經得住考驗。

林皓白捂著額頭嘆了一聲。

宋野哈哈笑道:“還是黑牛兄弟的生意好做。”

正午,太陽爬到天空中央,院裡的矮樹已不能遮陰。

“飯點兒嘍!俺們去醉仙樓!”黑牛興高采烈道。

宋野道:“叫陸姑娘也一同去吧。”

林皓白道:“不叫了,師姐她不喜熱鬧。”

六人來到醉仙樓,黑牛喊道:“小二,上招牌菜!不要素的!”

上到二樓雅座,宋野道:“二弟,你身體當真無恙了?那文州一月腳程便到,何必著急。”

林皓白道:“大哥放心,我沒事。我和師姐準備先走一趟名劍山莊,再去鯉魚客棧。”

店小二上了兩壺竹葉青給幾人分上,致意道:“客官慢用。”

鹿蕭喝了幾杯,道:“大哥決意從軍,我也想跟二哥和陸姑娘一同南下。”

歐陽馨見鹿蕭這般一說,趕緊道:“我也去!”

林皓白打趣道:“公主放心,二弟不是我師姐喜歡的型別,您不用跟著。”

歐陽馨恨恨道:“姓林的,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

林皓白意味深長的道:“怎麼,公主忘了還需答應我一件事情?”

歐陽馨立馬換上一副笑臉,道:“林公子,林大爺,我錯了還不行嘛,你最好啦!”

黑牛嘲弄道:“咦,看公主撒嬌咋這麼噁心。”

“死牛!你再說一遍!”歐陽馨揚起粉拳,黑牛趕忙討饒。

“姓林的,你到底答不答應。”歐陽馨原形畢露。

“公主要是願意給我打雜,我就帶上你。”林皓白得寸進尺道。

歐陽馨罵道:“我呸!本宮給你打雜?你腦袋莫不是讓驢踢了?”

“那希望公主信守承諾,答應我一件事,別跟著我。”林皓白拈著酒杯,哼著小曲兒,完全有恃無恐。

歐陽馨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偷偷瞄了眼鹿蕭,頓時又被鬼斧神工的側顏迷得神不守舍。她一咬牙,一跺腳,氣沖沖道:“好!打雜就打雜。但是,其他人免談!這個傻牛和你那鬼師姐可別想使喚我。”

“得嘞!”林皓白得意揚揚,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歐陽馨氣的抓起酒壺,連喝了三杯。

林皓白見花月一直低頭不語,道:“花月,此次一別不知又何時再見,其實我看那梁公子對你倒也還…”

花月紅著臉趕緊“嗯”了一聲。

林皓白知趣,便沒有再說下去。

這時樓梯口上來兩個人,一個是手拂花扇的風流青年,一個是弱不禁風的白面書生。

歐陽馨招了招手,親暱道:“書文…”一轉念,又一本正經道:“小展、晴兒,這邊!”

青年大步走來,施禮道:“展書文見過公主,諸位多多關照。”

白面書生細若蚊吟的跟了一句:“見過公主。”

歐陽馨解釋道:“我之前約了他倆,大家正好認識一下。”

宋野起身道:“展公子與這位朋友快快請坐。”

林皓白笑道:“沒猜錯的話,展公子後面這位應是個女兒身,而且還是公主本家,姓歐陽對麼?”

“就你能!”歐陽馨瞪了一眼林皓白,轉頭埋怨道:“晴兒,你怎又穿這男人衣裳。”

歐陽晴垂著頭道:“爹爹說,女兒家不能在外邊兒隨便亂跑…”

歐陽馨道:“三王叔真是古板。晴兒,將在外君命還有所不受哩,以後出門可別再女扮男裝了。”

歐陽晴輕輕點了點頭。

歐陽馨道:“小展,事情辦的怎麼樣了?查到什麼沒有?”

展書文使了個眼色。

歐陽馨道:“沒事啦,都自己人。”又道:“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宋野宋大哥,為人慷慨仗義,是一名刀客。”

“不敢當,不敢當。”宋野抱拳致意。

“這個叫林皓白,是個無賴,沒什麼好說。”歐陽馨翻了一個白眼,又道:“他旁邊那個黑大個叫黑牛,是個大吃貨,也沒什麼好說。”

黑牛鼻孔裡哼著粗氣表示抗議。

展書文拱手道:“閣下莫非就是接住劍聖斷水流的青虹劍客?久仰,久仰!”

林皓白懵道:“青虹…劍客?”

歐陽馨道:“什麼青虹劍客,叫嗚呼劍客還差不多。”又道:“小展,你一直出門在外,又沒看武林大會,也曉得他?”

展書文道:“如今江湖上有誰不知林公子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林皓白搔著頭道:“我…有這麼出名麼?”

“我呸!”歐陽馨罵道:“他響個屁,沒死就不錯了!”

展書文見公主不怎麼待見此人,隨即不再論話,向鹿蕭拱手道:“這位公子氣宇不凡,不知如何稱呼?”

鹿蕭還禮,正要答話,卻見歐陽馨俏臉一紅,搶先道:“這位是鹿蕭鹿公子,不但人好,劍也使的極妙…”

“公主高抬鹿某了。”鹿蕭苦笑道:“展公子,在下的劍實在拙劣的很。”

展書文道:“鹿公子不必自謙,公主自小眼力過人,依我看,再過幾年,公子必定名震江湖!”

歐陽馨馬上附和道:“是嘛是嘛!小展說的一點兒也不錯。”

鹿蕭略覺尷尬,只好邀酒致意。

幹罷酒,歐陽馨繼續道:“這位是翰林院待講花大人的女兒花月,性子溫潤,綿柔似水,小展若是有意,我可以撮合你們一下。”

花月的頭更低了,展書文呵呵一笑,略微側目,見歐陽晴的臉色很不自然。

林皓白道:“公主,我怎麼覺得你嘴角缺顆痣。”

“什麼意思?”歐陽馨一頭霧水。

黑牛接話道:“也不知道為啥,俺們附近幾個村兒做媒的婆子嘴邊兒一般都有痣。”

歐陽晴噗呲一笑,連忙捂住嘴。

歐陽馨張牙舞爪跳起身,罵道:“死牛,欠打!”

黑牛抱著頭道:“明明是大哥說的,你怎又打俺…”

鹿蕭喉癢,輕咳了一聲,歐陽馨立馬回位端坐,捋了捋頭髮。

黑牛嘟囔道:“公主你也是隻挑軟柿子捏,分明….”

“閉嘴!”歐陽馨兇道:“你好的不學!”

黑牛嘀咕道:“大哥身上…有什麼好的能學…”

店小二端著餐盤上了四個冷盤,醬肘子、醬豬蹄、醬牛肉、醬鴨子。

歐陽馨氣不打一處來,又跳起身一把揪住黑牛的耳朵道:“你點的這些油東西,叫人怎麼吃?”

黑牛哇哇大叫:“是你說的,吃啥我點…”

歐陽晴勸道:“公主和花月姑娘這麼瘦,多吃點肉也是好的。”

黑牛齜牙咧嘴:“看嘛,人家都這麼說了,就你事兒多。”

宋野笑道:“公主殿下,你好像忘了還沒將你的朋友給咱們介紹認識一番呢。”

歐陽馨氣來得快消得也快,伸手一指道:“這位是展書文展公子,他是樞密院的人,身份特殊,不能向大家透漏過多訊息。”頓了頓,又指著歐陽晴笑道:“這個小白臉兒便是我三王叔的女兒歐陽晴,只比我晚出生一個時辰。她若梳妝打扮一番,也是個大美人兒哩!喂喂喂,林皓白,你個色鬼怎麼老盯著人家看。”

林皓白託著下巴,道:“不用梳妝,也比公主好看一點。”

歐陽馨咬著嘴唇,眼裡冒火。

宋野和事道:“好好好!今日有幸認識兩位好朋友,真乃人生一件快事。來,大夥乾一杯!”

碰酒喝乾,歐陽馨放下酒杯,道:“小展,現在大家都認識了,那姓林的雖不是什麼好人,卻也是我秦人。你快說說嘛,不然我這心裡就跟貓撓一般,可難受了。”

展書文將花扇一收,道:“既然公主殿下都這麼說了,那我便講道講道,你們就圖一樂,千萬別外傳。”

“嗯嗯嗯!”歐陽馨使勁點頭。

展書文先賣了一個關子,道:“你們可知,四國為何突然不約而同,聯手打我中秦。”

宋野沉思片刻,道:“納西太乾,燕北太寒,南越地少,東吳多災。咱們田肥水美,地大物博,四國定是覬覦已久,早就串通好了。”

展書文搖頭道:“非也,非也。”

鹿蕭道:“又或是我國日漸強盛,他們怕了。”

“也不是。”展書文道:“此事全乃一人所為。公主殿下,您猜猜是誰?”

歐陽馨嘟著嘴道:“這我哪猜得到。”

“是你一位王叔。”展書文提示道。

“我王叔?”歐陽馨大吃一驚,掰著指頭算道:“晴兒的父親斷然沒有可能,四王叔已經死了,五王叔前些日子還到宮裡跟父王喝了一夜的酒…”她馬上明白過來:“難道,是二王叔?就是當年篡位不成,擄走我哥哥的那個歐陽洛?”

展書文道:“不錯,若不是當年有人制住這個瘋子,真不敢想象如今天下是何光景…”

“什麼人能有這麼大本事?”林皓白好奇道。

宋野趕緊使去一個眼色。

“無妨。”展書文道:“這歐陽洛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野心家,當年功敗垂成並沒有磨滅他的心志,到現在還做著天下一統的春秋大夢。之前我隱隱約約感覺所有的事都與他有關,但也只是猜測而已,直到這次,我在天州抓住一個重要人物,根據他的供詞,總算搞清楚納西為什麼要傾國一戰了。”

歐陽馨道:“是啊。納西為什麼甘冒奇險,搞出這麼大的動作。難道他們就不怕燕北背後偷襲?那燕北也是,他們與納西世代恩怨,一向交惡,這麼好的機會,居然反倒來給咱們添亂。”

展書文道:“納西此番發兵三十萬,大起戰事,乃是歐陽洛十年前與那阿蘇玫密約,以三粒不悔藥換的。納西之所以敢這麼做,說明他還有別的承諾,給阿蘇玫定過心。”

黑牛問道:“啥是不悔藥?”

展書文道:“關於這不悔藥,江湖上流傳著一段打油詩,不知你們有沒有聽過。”

歐陽馨道:“說來聽聽。”

展書文念道:“海外有仙島,仙島有仙人,仙人養大龍,大龍吐大火,大火燒仙果,仙果燒的紅,容顏常儲存。”

花月與歐陽晴聽的怔怔入神,歐陽馨兩眼放光道:“這世上真有這般靈丹妙藥?”

展書文道:“約莫是有。聽說這不悔藥吃一粒可駐十年容顏,三粒便能青春永駐。若無效果,阿蘇玫又怎會按約發兵?況且許多年前,歐陽洛確實藉口為先王尋長生藥出過幾次海。”

歐陽馨喃喃道:“如果二王叔安安穩穩的該有多好,興許我還能要到一粒不悔藥呢。”

林皓白瞥了一眼歐陽馨,嘆道:“原來女人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擔心自己變老了…”

展書文輕輕一笑,繼續道:“再說燕北。前幾年,魏恆身邊出現一個叫鷓鴣先生的謀士,魏恆誇此人神機妙算,有超世之才,一度奉為神明,對其言聽計從。這個人,我猜八成就是阿蘇玫的定心丸,歐陽洛。”

鹿蕭道:“傳聞歐陽洛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詩詞,算數、易理、天文、占星、兵法、書畫、琴技無一不精,無一不通,所謂曠世奇才,也不過如此。展公子如此猜測,倒也不算空穴來風。”

宋野感嘆道:“以一己之力調動西、北兩國之兵,此人真神人也。”

展書文道:“不,東、南兩國也是,全都是他所為。”

宋野道:“東吳和南越陳兵邊境,我怎麼聽說是因為一個侏儒矮人憑藉三寸不爛之舌,遊說的緣故。”

展書文道:“宋大哥有所不知,根據情報,這個侏儒矮人叫黃七郎,卻也是歐陽洛的一枚棋子。”

宋野道:“原來如此。不過,那黃七郎僅憑一張嘴,是如何說動吳、越二國發兵的呢?”

展書文鋪開花扇,輕拂道:“國與國打仗,無非‘利益’二字!歐陽洛在說通納西與燕北的情況下,派人再去遊說東吳和南越,根本沒什麼難度,分肉的事,誰會拒絕呢?當然,這其中肯定還另有原因,至於具體是什麼,我就不得而知了。”

“歐陽洛…”林皓白默默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