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陽坡村裡炊煙裊裊,正是午飯時分。一群孩童嬉戲于田間,老黃頭弓著腰站在田埂上喝著自己的小孫女:“朵朵兒,瘋夠了沒,瘋夠了快跟爺爺回家吃飯。”

一個扎著羊角辮,面龐黝黑的小姑娘抬頭瞅了老頭一眼,扁著小嘴嘟囔道:“天天都是苞谷糊糊兒,我不要吃。”

老黃頭臉一黑,抄起一根竹棍邁起羅圈腿奔了過去,嘴裡罵道:“挨千刀的小畜生,沒餓死你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成什麼話。”

朵朵撒丫子就跑,幾個夥伴各耍各的,早就習以為常。

別看老黃頭年逾古稀,身體卻好的不得了,兩條弓形腿跑起來步步生風,一眨眼就提住了那丫頭片子。他揚起手作勢要打,竹棍卻遲遲未落,當爺爺的自然下不去手。

老黃頭扔掉竹棍,將孫女攬在懷中,故意黑著臉道:“餓壞了身子骨,小心長不高將來沒人要你。”

朵朵撇過頭,噘著嘴道:“我不吃糊糊兒,也不要嫁人。”

老黃頭抹了一把滿是褶子的老臉,蹲下身又和煦道:“你跟爺爺回去吃上一碗,明兒我就讓你爹把家裡那隻老母雞賣了,給你換幾個油圈圈。”

“真的?”小姑娘轉念卻又老氣橫秋的嘆了一口氣:“算了,娘剛生完小弟弟,該沒雞蛋吃了。”

老黃頭撫著孫女的小小的腦袋,乾枯的眼窩裡瞬時有些溼潤。

遠遠傳來一陣馬蹄聲,老黃頭和一群孩童不約而同向西口望去。只見兩騎在先,後面跟著二十來號人闖進了村子。

上次才在地窖躲過一劫,這次小鳳剛生完孩子,估計已經來不及了。老黃頭心慌意亂,抱起孫女趕緊朝家奔去。

果然還是晚了。小鳳被一胖一瘦兩個卒子拖出大門,跟鄰居張大腦袋家的媳婦兒胡巧兒用麻繩縛在一起,黃大平懷裡抱著一個滿是血跡的襁褓,跪在院裡痴呆道:“我兒子死了…我兒子死了…”

老黃頭心口一涼,扔下朵朵衝進院裡。

辛辛苦苦盼來的孫子腦瓜兒稀碎,已死的不能再死。老黃頭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朵朵哪裡見過這陣勢,手足無措的先喊了一聲“娘”,又望著院子喊了一聲“爹”,見爺爺昏倒又喊了一聲“爺爺”,沒一人應她…她一跺腳,朝徐小鳳跑去,可還沒跑到跟前便被人拎住羊角辮摔了出去。

沒滿月的小兒子就是這麼被瘦子隨手摔到牆上…徐小鳳歇斯底里的喊道:“別過來朵朵!走!快走!”

另一騎與十來個卒子也匯了過來,隊伍中間同樣用麻繩縛著三個女人,還有七八個漢子揹著一袋袋糧食跟在最後。

馬上的漢子粗眉大眼,腰懸短刀,吆喝道:“二哥,這幾個娘們兒的質量雖吃不住上次,但湊合著還能用,你那邊如何!”

被叫二哥的這人騎著一匹棗紅大馬,臉上幾道刀疤觸目驚心。那人手一招,一名馬前卒心領神會,將徐小鳳和胡巧兒推上前來。

刀疤臉撥了一把胡巧兒的腦袋,自言自語道:“這個一般。”又彎腰揪住徐小鳳的頭髮,將頭往後一掰,一把撕掉胸前衣裳,淫笑道:“這個娘們兒剛生完崽子不久,奶水足的很,正對你口味。”

“妙!妙的很!這對大白兔,嘖嘖…夠我玩半年的!”粗眉漢子望著徐小鳳白花花的胸脯兩眼冒火,又道:“上次來咋沒發現呢,狗日的!”粗眉漢子抽出短刀,瞪向院子裡痴痴呆呆的黃大平。

“啊!”一聲慘呼。

粗眉漢子墜下馬來,好像中箭一般。兩名馬前卒急忙將他扶住。

刀疤臉調轉馬頭,眯起眼睛,看著路口剛剛出現的三人。

“曦姐姐厲害啊!”黑牛拍著手叫道。

程曦一臉傲然,道:“這幫壞人,只會欺負老百姓,看姐姐把他們全收拾了。”她嘴中唸唸有詞,雙手先是結了一個古怪手印,之後將手掌朝天慢慢托起,只見萬里晴空上竟憑空顯出一團黑雲。

粗眉漢子從肩上拔出一根冰刺,又見天空異樣,驚道:“這人會妖術!”

眾人聞言驚慌不安,生怕一道閃電落下來突然劈死自己。

程曦輕喝一聲:“暴風雪!”

一陣冰錐從天而降,不過卻稀稀拉拉,毫無殺傷力可言。

程曦瞧了自己右手手掌一眼,氣不打一處來,轉身狠狠踢了林皓白一腳。

林皓白委屈道:“關我什麼事。”

程曦瞪著那對極好看的杏花眸,怒道:“若不是你害老子氣機外洩,會是這個樣子麼?”

林皓白湊近程曦耳朵,小聲問道:“要不今晚給你調一調身子?”

程曦將林皓白一腳踹翻,罵道:“調你媽個頭!”

原來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刀疤臉陰惻惻一笑,抽出腰間佩刀,率先策馬殺了上去。

“你孃的!敢偷襲老子!”粗眉漢子剛剛在自家小弟面前失了顏面,急急翻身上馬,誓要找回場子。

一眾人紛紛抽刀拔劍,跟著兩位當家發起衝鋒。

“這可咋整。”黑牛悄悄退到兩人身後。

程曦又結了一個法印,林皓白握住她的手,搖了搖頭。他身形一閃,就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將一眾惡人放倒在地。

黑牛誇道:“厲害啊大哥!”

刀疤臉爬起身,自知遇到武林高手,此事還須從長計議。

見來人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刀疤臉捂住氣血翻騰的胸口,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走!”

山賊走了,陽坡村的村民慢慢聚了過來。

啪!程曦斗笠上掛了一片爛菜葉子…隨即土疙瘩、爛草根紛紛砸了上來。

程曦懵在原地,他們明明是替這些人解了圍,卻又為何遭如此對待。

林皓白苦笑一聲,替程曦揮手遮擋。

徐小鳳掙脫麻繩,扯了扯衣襟,護在三人身前罵道:“你們這群狗日的還有沒有良心,有你們這麼對恩人的麼?”

“那是你徐小鳳的恩人,可不是大家夥兒的恩人。”一個乾巴巴的老莊稼漢道:“他可把咱們害慘嘍,惹惱了這幫山賊,下回不得把全村都屠了。這幾個年輕人,還能一直守著你不成?”

胡巧兒和另一面三個女人解開麻繩之後悄悄退進人群。

徐小鳳氣的嘴唇發紫,指著剛剛說話的老莊稼漢道:“老趙頭,你忘了你閨女是咋死的!”

老莊稼漢眼神汙濁,黯然道:“花花呀,怪她性子烈。這世道,尋常老百姓能活下去就不錯了…你們這些女人,脊樑骨挺那麼直幹麼?有命總比沒命好。”

一個面色蠟黃的中年漢子朝三人吐了一口口水,罵道:“你們幾個毛頭小子,還當這是行俠仗義?我呸!不知害死多少人哩!”

人們聞言,都跟著黃面漢子跳腳罵了起來。

老黃頭此時醒轉過來,聽到院外罵聲,得知事態。他拾起身,抄起一把鋤頭揮罵道:“雜種!你們這群豬狗不如的雜種!老天開眼!下回就讓賊把這村子屠的一乾二淨才好!一個都別讓跑!一個都別留…”

村民散去,老黃頭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黃朵朵怯生生走到林皓白身旁,抬頭道:“謝謝你們。”

林皓白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轉身道:“我去給那些人講講道理,叫他們以後做個好人。”

徐小鳳連忙道:“賊寨子人多!恩公去不得!”

“放心,如果他們不想做好人,我便叫他們也做不成壞人。”一眨眼,林皓白便消失在來時的路上。

程曦對黑牛道:“咱倆慢慢先走,在前面等他。”

徐小鳳攔住路,定要留二人住一晚才行。

程曦扶起快要跪下的徐小鳳,只好同意。

兩口子含淚草草掩埋了兒子,黃大平殺了家中唯一一隻老母雞。

天色漸麻,徐小鳳在灶房裡正要將一盆熱氣騰騰的雞肉端給恩人,黃朵朵卻傳來一聲驚叫。

老黃頭上吊自殺了。

程曦站在院裡,看著雪上加霜的一家人心頭五味雜陳。她掏出身上銀錢,塞給哭成淚人兒的黃朵朵,拉起黑牛跑了出去。

天黑的瘮人,連一顆星星都沒有。一隻不知哪來的野狗悄悄溜進院子,喜滋滋的吃著屋簷下的一盆雞肉,許久也沒人趕它。

黑牛跟在程曦身後,聽她喃喃自語:“這樣的江湖,我不喜歡…”

第二天一早,有人發現村西口的老槐樹下停著一輛馬車,馬車上裝的全是人頭,有刀疤臉的,也有粗眉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