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金剛城崇墉百雉,樓宇森嚴。

黑牛囑咐道:“大哥,戰州一道民風剽悍,俺們少惹閒事。”

果不其然。城門處狹擠,兩人肩頭稍有觸碰,一人便口出惡語:“你瞎啊!”

“怎麼地!”另一人揚起脖子,推了那人一把。

“操你媽!”

兩人一共說了三句話,便幹起仗來。

“俺沒說錯吧。”黑牛悄悄道。

沒走兩步…

一人道:“你瞅啥!”

對首一人道:“瞅你咋!”

這次只說了兩句,又打了起來…

三人一路小心翼翼。進城之後,黑牛摸著肚子,叫道:“大哥,一早上沒進食了,好餓啊!”

程曦道:“可是咱們三個身上好像連一文錢都沒有。”

林皓白道:“小爺有一個法子,能掙些銀錢來。”

黑牛道:“不愧是大哥,什麼法子?”

林皓白狡黠一笑,示意他倆靠近,如此如此。

黑牛皺著眉頭,不情願道:“非得這樣嗎?”

林皓白一攤手,無所謂道:“隨便你,反正我不餓。”

程曦安慰黑牛:“別怕,你這麼壯肯定沒事。”

黑牛思忖再三,終於下定決心:“好!那就按大哥意思來!”

他們在城中尋了一個人多的地方,林皓白手裡拄著從附近鐵匠鋪借來的大錘,賣力吆喝道:“來來來,瞧一瞧看一看啊!我兄弟三人初到貴地,為大夥奉上一段江湖絕技,胸口碎大石!各位有錢的請捧個錢場,沒錢的請借錢捧個錢場!”

黑牛抱著一塊大板石躺在地上,緊咬著牙關,渾身發顫。

“砸呀!”人們紛紛喊道。

見圍觀的人漸多,林皓白朝手心吐了一口唾沫,喝了一聲,掄錘就砸。轟隆!板石立時四分五裂。

沉浸片刻,一人問道:“沒了?”

“沒了呀!”林皓白尷尬的搓著手準備要錢。

“沒勁。”稀稀落落飛來十幾枚銅錢,人群很快便散了。

“傻牛,沒事吧。”程曦關切的問道。

黑牛囁嚅道:“沒事…呃…就是需要換條褲子。”

過了一會兒,程曦買來幾個饅頭。黑牛毫無食慾,聾拉著腦袋道:“要俺說,俺們還不如回那天北山去,大哥還能…啊喲!”

林皓白賞給黑牛一記爆慄,罵道:“小爺我是你的伙伕還是你的奴隸?天天伺候你這吃貨!”

吃過饅頭,黑牛一臉不樂意。

林皓白眼珠一轉又計上心頭,叫兩人過來,如此如此。

“啊!”林皓白捂著襠滾倒在地,罵道:“臭娘們兒…”

這時一個胖嬸兒揪著一個男人的耳朵正路過此處,看到這一幕,狠狠說道:“但敢再去滿春樓,老孃也讓你嚐嚐這斷子絕孫腿的滋味!”

“他孃的,之前那主意多好啊!先讓程曦摘了斗笠暫時出賣一下色相,等釣到大魚,將人誘到隱蔽之處,他和黑牛跳出來殺他個措手不及,搶了錢財,只管揚長而去,中了仙人跳的那倒黴蛋兒為保全名節,肯定不會報官…”林皓白氣道:“不同意算了便是,這一腳給我踹的…臭娘們兒!”無奈之下,他只好趁著暮色潛進一處豪宅,來偷點兒金銀財物。

“為富多不仁。”推開一間房門,林皓白找著藉口安慰了自己一番,躡手躡腳的開始翻箱倒櫃。

“這個翡翠扳指應該能值點兒價錢。”正尋到一件值錢物什,忽然屋外腳步聲響,林皓白急忙掩上抽屜櫃門,屏息躍上房梁。

屋內燭燈點燃,一個看上去面相不太老卻白髮如雪的中年人落坐在屋內的堂椅上。一個青年手持花扇,負手立在一旁。

中年人問道:“北邊兒動向如何。”

青年晃著扇子,道:“程風領霜兵十萬,有劍鬼壓陣,已經到了燕州三陽城。”

林皓白暗叫不好,來時也未細看,沒想到自己竟偷到官府來了。

中年人道:“只有程風的霜兵?”

“是。”青年點頭應道。

中年人又問道:“西邊兒呢?”

青年道:“半月前天州淪陷,襄王與西防軍悉數戰死,顏慈屠了江漢、馬林、錦都三城,如今當與顧功成的大軍在天州平原對峙。”

“錦都被屠…那他…”林皓白眼前一黑,險些露出馬腳,隨即輕輕甩頭,心道:“不會,不會…”

“連老四都摺進去了,看來納西來勢很兇猛啊。”中年人沉吟片刻,自言自語道:“不知這程風葫蘆裡裝的是什麼藥。”

青年道:“我猜程風葫蘆裡裝的,不一定是猛藥。”

中年人皺著眉頭,道:“這我也知道,可劍鬼攪進來就不好說了,怕就怕被一鼓作氣…對了,英雄大會籌備的如何?”

“英雄帖才發出不久。”青年不樂觀道:“事情過於倉促,戰州附近怕是沒有抵住劍鬼的高手。”

“唉。”中年人長嘆一聲,道:“走一步算一步罷!書文,晴兒就勞煩你了。”

“哪裡的話,書文一定將她安全帶到京城。”青年合上花扇,微微作了一揖,道:“沒其他事,書文就先告退了。”

青年走了許久,中年人閉目養神,依然沒有要走的意思。

林皓白暗中咒了他八輩兒祖宗數遍。

過了片刻,中年人突然開口道:“屋裡的朋友,還不現身!”

林皓白一怔,貼身的桃木短劍卻先掉了下去,他只好硬著頭皮從樑上飄下。

中年人睜開眼似笑非笑,問道:“不知閣下來此,有何貴幹?”

“聽聞有人向大人呈報西地軍情,這便來聽一聽。”林皓白急中生智,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來偷東西的。

“哦?你訊息倒是靈通。”中年人呵呵一笑,沒有究根問底。

林皓白跟著笑道:“我也是機緣巧合,無意得知。”

中年人道:“你這麼關心戰事,莫非是天州人?”

林皓白道:“天州錦都。”

中年人道:“節哀,節哀。”

林皓白忍不住問道:“錦都全城果真都被敵軍屠了?”

中年人道:“剛才那人是我國樞密副使,訊息不會錯。”

林皓白黯然道:“那我親人友人,豈不是都遭了毒手。”這一陣卻是真情流露,未摻虛假。

中年人安慰道:“若你族人輕功亦是如此,逃脫應是不難。”

林皓白心中稍稍平定。林曉這人雞賊至極,斷不會坐以待斃,家中又有幾處藏身之地,性命該當無憂。但不管怎樣,還是趕去錦都看一看才能心安。

中年人又道:“我看閣下身懷絕技,有一個不情之請。”

林皓白聽他籌備什麼英雄大會,便知道他想說什麼,連忙推脫道:“我只會些微末輕功,並不是你要找的高手。”

中年人捋了捋白鬚,道:“本人別的本事沒有,但眼力跟耳力卻勝常人數倍。閣下呼吸之法暗合北斗星象,吸三十六天罡吐七十二地煞,非常人也!”

林皓白心中一驚,暗罵:“你懂的倒多,心眼兒卻也不少,你讓你那什麼晴兒跟人跑路,卻留住旁人送死。”

見林皓白不願答應,中年人哀嘆一聲,說道:“我戰州雖兵少將寡,但個個悍不畏死,怕只怕劍鬼出手傷我軍士氣,漲敵軍威風。若是援軍到來之前城門告破,天州三城便是血淋淋的例子…少俠,還望看在這一城無辜百姓面上,萬萬不要推辭啊!”

聽他這麼一說,林皓白不由想起幼年跟林曉路經鹹德城時橫屍遍地的煉獄景象,那個渾身是血的獨臂男人從死人堆裡爬往妻兒屍體嚎啕大哭的場景至今還歷歷在目。

林皓白心道:“劍鬼,這名號聽著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也不知打不打得過…”轉念一想,又暗道:“小爺我打不過難道還跑不過嗎?反正眼下江湖上又沒人認識我,跑了就跑了…”

合計了一陣,林皓白說道:“我便參加英雄大會,但若有人武功在我之上,我就不摻此事了。”

“好。”中年人伸出手掌,道:“一言為定。”

林皓白只好與他擊掌定約。

屋外又有人來,中年人笑道:“你先去罷,這回可不能再偷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