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白轉頭一看,那醉漢頭髮隨意披散,穿著與年齡不大相符的直襟白袍上滿是酒汙。

“客官,您押的那錠銀子已經喝完了。”夥計恭敬道。

醉漢一聽勃然大怒,卻已喝的口齒不清:“你這…啥酒啊!百…百年女兒紅嗎?”

夥計解釋道:“客官有所不知。最近米麵糧油價錢瘋漲,這酒自然也跟著漲了。”

醉漢半眯著眼,道:“這樣啊,那先賒我兩壇。明日…明日便把銀子給你送來,如何?”

夥計一聽他已無錢再付酒資,立馬換了一副臉孔,道:“對不住,本店概不賒賬。要不你取了銀子,明日再來罷。”

“今日興今日盡,明日事明日憂。”醉漢賴皮道:“你這小子,閒話莫說,快拿酒來。”

“小的做不了主,客官請自便。”夥計轉身就要走。

一人丟擲一錠銀子,坐過來道:“去拿吧,這酒我請了。”卻是林皓白。

見了銀子,夥計點頭哈腰,連忙跑去拿酒。

醉漢拱手道:“小兄弟,多謝舍財。我欠你一個人…人情。”

林皓白笑道:“我見前輩喝酒喝的香甜,就想多看兩眼。不過這酒倒在碗裡,喝起來豈不是更加方便?”

醉漢拍了拍手中葫蘆,道:“這你就不懂了。我這葫蘆可不是尋常葫蘆,酒一經這玩意兒啊…就餘外香!”說著,他將夥計剛剛抱來的一大壇酒掌在左手,微微半斜,右手抄起葫蘆盛好,酒如銀線般穿入,一滴都沒灑出來。等葫蘆灌滿,又伸脖一飲而盡,叫道:“爽快,爽快!”

林皓白讚道:“前輩酩酊之下還能把酒倒入這麼小的葫蘆眼兒裡,真是好本事!”

醉漢笑了笑,道:“熟…熟能生巧罷了,算不得本事。”

林皓白道:“不,前輩絕對是個高手。”

“哦…”醉漢道:“你何出此言?”

林皓白道:“因為這酒並不是倒進去的,而是前輩用葫蘆將酒吸進去的。”

醉漢打了一個酒嗝,自言道:“我啊…就知道這酒肯定不能白喝。什麼事…說罷。”

林皓白道:“聽說本地缺一個衛官…”

話沒說完,醉漢連將酒罈推給林皓白,道:“這酒不喝也罷,小子別想拉我上賊船。”

林皓白又將酒罈推了回去,道:“及萬千蒼生之業,又怎是賊船。前輩舉手投足皆蘊有劍意,劍鬼非你莫擋。”

醉漢乍然清透道:“小兄弟,莫再說那大道理,我如今廢人一個,有心也無力。便送你一句話,權當還情。”

林皓白見燙手山芋拋不出手,只好道:“承蒙賜教。”

醉漢道:“道無心,亦無我,念而不執,水到渠成。”

林皓白見他雷打不動,實無此心。於是行禮稱謝,旋即告辭。

出了東風樓,天色濛濛灰灰,似是快要下雨了。

林皓白見黑牛異樣,問道:“傻牛,幹嘛哭喪個臉。沒吃飽嗎?”

黑牛一臉不高興道:“哼!自家錢又不多,幹嘛請人吃酒。”

林皓白踢了黑牛一腳,罵道:“瞧你那點兒出息,這是該你操心的事兒嗎?”又道:“聽說過兩天有個英雄大會,等小爺我奪了魁當上衛官,給你搞一個饕餮盛宴,吃不死你!”

“真的?俺好喜歡這種死法。”黑牛立時又喜笑顏開。

程曦問道:“什麼叫英雄大會?”

林皓白道:“就是比武打擂,看誰技高一籌。”

程曦道:“你從哪得知來的?”

林皓白沒有直說,低聲道:“娘子,你猜我昨晚偷的誰家?”

程曦道:“誰家?”

林皓白道:“總督府。”

程曦道:“那又怎麼?”

“訊息便是從那得來。”林皓白說起事情始末:“昨晚扮賊,搜到中途,那戰州總督和一個人就進了門來。我藏在暗處,偷聽到他們說要籌備一場英雄大會,來給本地守備軍尋個高手抵擋劍鬼。”

“劍鬼?”程曦倒吸一口涼氣,急道:“你不許去!”

林皓白安慰道:“放心好了,不會有事。”

程曦擰著眉道:“江湖上既封他為劍鬼,想必武功已直逼當年四大神劍。太危險了,咱們還是儘快離開這裡。”

林皓白道:“可我已經答應人家了。”

程曦疑惑道:“答應?什麼答應?”

林皓白嘆了一聲,解釋道:“其實那個老狐狸早就發現我了,他見我武功不弱,便要我屆時一定參加英雄大會。我被人捉了現行,心中羞愧,只好硬著頭皮允了下來。”

程曦道:“他又沒鎖了你,腿長在自己身上,你走便走了,還能吃了你不成?”

林皓白道:“大丈夫一諾千金,答應過別人的事,怎能輕易食言。”

“好!好!好!”程曦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怒道:“你要當聖人,逞英雄是吧!嫌命長只管去!誰在乎你!”

林皓白拉住程曦,嬉笑道:“你看你,怎麼一點兒也不信我?”

“信你姥姥。放開!”程曦狠狠一甩,扭頭便走。

林皓白一使眼色,黑牛急忙跟了上去。

黑牛道:“姐姐,你真不管大哥了?”

“他要趕著投胎,我有什麼辦法。難道你還等著給他收屍不成!”程曦走的飛快,鼻喉間氣息沉沉。

黑牛道:“要俺說姐姐你也不用著急,那英雄大會他得各路高手相互比劃比劃,萬一大哥打不過別人他不就當不了那衛官了嗎?”

“那萬一要是中了呢?跟劍鬼打,我看他有十條命都不夠死!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程曦停下腳步,轉頭道:“黑牛,等會兒我在客棧留封書信,你我便出城南下,我就不信那什麼英雄鳥會比我…比我倆還重要。”

“可是,錢好像在他身上啊。”黑牛說出自己的顧慮。

程曦道:“不要緊,客棧還要退咱們一點押金,省著點花便是了。”

黑牛苦著臉道:“俺不想啃饅頭…”

程曦正要發怒,驀然間面色一變,拉起黑牛掉頭就跑。

遠處石橋上的黑衣男子雙手結印,念道:“封。”

一堵冰牆橫在程曦和黑牛身前。

黑衣男子邊走邊道:“小妹,既然那小子不在,這回就跟我乖乖回去罷。”

程曦背靠冰牆,伸出手掌道:“不能走。今晚若是不將他殺了,我手心這塊痣眼可就沒了。”

程雲笑了笑道:“沒就沒了,你和我一樣資質平平,大不了不練了。”

程曦道:“不!我偏要練!”

程雲道:“別鬧了小妹,小時候要你練功就跟要命一般。咱倆從小一起長大,你那點小心思我能不清楚嗎?你知道我沒能力殺他。”

程曦叫道:“我不走,我才不要嫁給魏恆!”

程雲道:“母親若是鐵了心真要將你嫁給大王,你以為你能跑的出來麼?別耍小孩子心性,這回真有天大的急事,不然我也不會出來找你了。”

“可是…他…”思慮半晌,程曦黯然道:“算了,各自有命,走…走罷。”

“這個人…”黑衣男子看著黑牛生出顧慮。

程曦護住黑牛:“你不能動他,這是我的底線。”

程雲道:“但我們一走他去通風報信豈不糟糕,那小子輕功很好。”

“不行。”程曦不容商量。

程雲想了想道:“讓他睡一覺總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