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舅舅,不是敬稱,倒像是在故意噁心妘央似的——他明明知道,妘央有多痛恨他,多痛恨他是從妘黎肚子裡出來的這個事實。

因為知道,所以更加惡意,帶著戲耍般的玩弄。

他的話一出,果不其然,妘央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像是被生塞了屎進嘴裡般,被他這聲故意的寒暄給噁心到。

被裹住四肢的妘黎嗚哇哇地叫著,試圖朝著那團濃黑的魔氣爬去。

妘央死死地擋住她,全身戒備,盯著眼前的不速之客。

“你來做什麼?”

無事不登三寶殿,他能花大力氣找到這裡,想來必定是有事。

至於是什麼事……

高大細長的人形桀桀笑了兩聲,慢悠悠說,“聽聞,你找到你想找到的人了。”

“怎麼?她,不願意跟你回來?”

“……”妘央冷眼不言,心下卻倏然起了不好的預感。

當初螭如此費盡心思地想要找到姒姒,卻沒找到,現在她好不容易出現了,身為螭後代的敖銳很有可能會——

“莫怕莫怕,我可沒有別的意思。”

敖銳語氣仁善地說:“我是來祝賀你的,祝賀我們,一家團圓,從今以後,我們一家人終於不用再忍受親人離別之苦了。”

“為此,如此大喜之日,我還專門準備了禮物來。”

他抬手,似乎就要給出禮物,但下一秒,他的話鋒驟轉:“不過,禮物得要人齊了才能給,人不齊,這禮物給了也沒意思。”

“舅舅,既然找到了人,不如就抓緊,早些把她帶回來,也讓我這個外甥好好瞧瞧,看那位流落在外的親人過得如何。”

“畢竟,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早些團聚才是啊,你說呢?”

那蠱惑而又幽冷的聲音,就像是從遠古傳來的深切召喚——從四面八方而來,溼冷的石壁折射著這幽靈似的聲音。

在那一瞬間,一直嗚哇哇叫喚掙扎的妘黎安靜了下來,呆滯的雙目痴痴地望著聲音來源的方向,一動不動,宛若虔誠的信徒正在仰望著自己信仰的神,蒼白髮乾的唇細微蠕動著,口中含糊不清,喃喃有詞。

她在複述,對她信奉的——那無上神意的複述。

神在授意她,她將神意深深銘記在了自己那殘破不堪的靈魂裡。

她的神,為她注入了力量,力量讓她突然間宛若新生,面色紅潤,目聚神采,連枯皺下去的皮也舒展了開來。

團成團的被子已無法束縛她的四肢,她推開妘央,慢慢地,從床上站了起來,目光痴凝,望著她的信仰。

而此時,本該阻止保護她的妘央,不知從何時起——目光變了。

他的瞳孔在劇烈放大,一瞬間,放大又縮小,一時正常,一時又變成了蛇一般的豎瞳,赤墨交替,混清交融。

他有些站不穩,似乎感覺到了身體的異樣,他猛擺頭,試圖甩掉那對他的控制。

但控制還在加強。

“讓我們一家團聚吧。”

面前盤旋的魔氣,深深,吟頌。

下一秒,妘央抬起了頭。

魔之烙印,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