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的一句。

讓老頭和安語都發懵片刻。

老頭沒有想到的是,在自己表現出詭異能力之後,對方竟然還敢這麼說自己,屬實不知道是心大還是說另有底氣。

而安語則是覺得千野這一句有些唐突......

且不說這老頭模樣長得可怕,兩隻眼睛跟個鬼一樣,剛才又露出詭異無比的能力。

可再怎麼講,在此之前老頭的確是救下了自己二人......

黃包車也好,不善語氣也罷。

作為才從現實世界過來沒多久的安語,思想大致還停留在現實世界那套。

依她認為,即便老頭子看上去不怎麼好說話,但對方救了自己,現在不應該對他發脾氣,反而應當進行感謝之類的。

運氣稍微好些,興許還能抱上大腿。

畢竟鎮上出現的那些玩意兒,老頭子似乎有辦法解決......

空氣似乎凝固片刻。

在這期間誰也沒有開口打破這份僵硬。

許久後,老頭子才緩緩轉過身,將手裡的煙桿輕輕往牆上懟了懟,把菸頭滅掉後朝千野的位置走去。

“你剛才說什麼?我年紀有些大,沒有怎麼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很顯然,他想給千野一個臺階下。

雖然還不能徹底知曉對方的實質性身份,但千野從這句話中得知,老頭應該不願意與自己產生矛盾。

不然,就論剛才那句幾乎已經要把國粹甩到對方臉上的話來講,任憑一個正常人都無法忍受,肯定會因此暴怒然後教訓對方。

“我是覺得,既然大家都是來自一個地方的,那應當沒必要搞得那麼敵對,有什麼事情可以商量清楚,藏著瞞著,事實上沒有多大好處。”

千野沒有不饒人,他還需要對方給他一些資訊。

既然老頭子已經給了臺階,那他就順勢走下......

說完後。

老頭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再次眯起了渾濁雙眼,彷彿從上至下的打量了千野一番,從他面容上看不清在想些什麼。

沒過多久,老頭才罷罷手,留下一句話,轉身進了屋子。

“跟進來吧......”

說服了?

顯然沒有。

千野認為就這老頭的怪脾氣,不會那麼三言兩語讓對方開啟窗說亮話的。

對方讓跟著進來,也只能代表稍微放鬆了點芥蒂。

“千野......”

“跟著進去吧。”

猶豫的安語都不知道自己此時該做些什麼,沒有主意的她,只能跟著千野的思維走。

坦白說,自見識到了鎮上發生的詭異事件後,她不僅腦子裡的世界觀被顛覆,就連當下的行動,都不自覺的變得小心翼翼。

生怕做了什麼錯誤決定,導致自己再次遇見那些東西,從而被弄死......

跟著老頭進了家門,映入眼簾的是簡陋無比的陳設。

即便奶奶家的傢俱並不算多,基本都只是些生活用品,可當兩者比起來的時候,千野還是覺得這老頭的生活也太單調了些。

屋內很簡單。

一張床,一口鍋,一個灶臺,外加一些洗漱用品的小玩意兒,就這麼組成了一個家。

不知道的,恐怕還會以為這是哪個流浪漢的居所,家庭拮据到不行,用撿來的東西進行簡簡單單的佈置......

老頭進屋後一言不發,直接走到了床鋪位置,彎腰在床下拿出了兩個許久沒用過的凳子,用袖子隨意擦拭兩下,便扔在了二人面前。

接著,他就自顧自的坐在了床上......

“謝了。”

千野語氣平淡回覆一句,沒有多大客氣意思的直接將小凳子拉過來,然後坐在上面。

見千野如此這般,安語猶豫了會兒也學著對方樣子,坐在了凳子上面。

只不過與千野平靜所不同的,她很是緊張謹慎的打量著這個屋子,目光不留一點馬虎的掃視著整間屋子的格局。

窗臺上掛著的菸草,牆壁處因時間久遠而出現的汙漬,還有床頭櫃上擺放著的碗,裡面還有沒吃完的半碗麵條......

不,不對。

那是什麼?

安語目光掃到了床底,她心不由的緊了一分,有些害怕又有些疑惑的認真朝床底看去。

由於角度原因,她其實看不清床下的多少東西,大多都只能望見一片漆黑,物件都被黑暗所擋住。

而在這片漆黑裡,她分明望見了兩顆冒綠光的奇怪珠子,不偏不倚,就像是有什麼東西看著她一樣,令她不禁感覺有些後背發涼......

“黑子,出來吃飯。”

老頭像是察覺到了安語的異樣,他面無表情的敲了敲床板,嘴裡喚出了那麼一個稱呼。

下一刻。

安語便見到床底那兩顆冒綠光的珠子開始動了......

她心都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視線不敢挪動半分的望著那綠珠子逐漸顯露出來它本來面目。

慢慢......

一隻全身毛髮漆黑的狗子從裡面信步走了出來。

它毛雖然很短,但是很黑。

身材很瘦,就像是營養不良那般,一眼就能看見清晰的肋骨。

不過雖然外表上看著不怎麼樣,但這隻叫做“黑子”的狗,卻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儘管瘦弱,安語卻覺得對方如果攻擊自己,那下一秒就會撲來死死咬在自己脖子上,別說反抗,興許連反應時間都沒有。

“來來來,黑子吃東西咯。”

老頭拿起床頭吃剩的半碗麵條,稍稍彎腰放在了黑子面前,看來那面應當就是這黑子的食物。

只是,相比起可以吞進填飽肚子的麵條,黑子似乎對千野要更感興趣些。

它忽視掉安語的注意,兩隻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千野,尾巴稍稍向下耷拉,彷彿在面對一位它自認為有威脅的對手。

老頭看了眼千野,又看了眼黑子......

像是為了給兩人解釋疑惑,他自顧自開口說道:“黑子是我養的狗,十年了,算起來也應該是個老頭子。”

“它平時沒事就喜歡睡在床下,不樂意出去和別的狗玩。”

老頭解釋得很正常。

不過千野知道這隻狗遠沒有說上去的那麼簡單......

會一直盯著自己,且尾巴作出稍稍下垂準備攻擊的姿勢,喉嚨裡還發出警惕細微的咕咕聲,恐怕不是單純的見到外人想要驅趕。

不然,一開始就把目光放在黑子身上的安語更值得引起注意力。

畢竟狗這種生物,其實不喜歡有人一直盯著看的......

“黑子這個名字,是按照它形象來取的麼?”

千野彷彿在閒聊,臉上沒有多大波瀾如此說道。

“差不多。”

老頭沒有反駁,低身摸了摸黑子的腦袋,似乎是想讓它安靜下來,別搞得那麼敵對模樣。

可黑子並沒有如老頭的願,它仍舊死盯著千野,就好像在警惕著對方一舉一動。

“黑子它,很不一般啊。”千野皮笑肉不笑的感慨了一句。

“你也很不一般呢。”

對此老頭沒有作出直接回答,而是變相說了另一件事。

兩者的對話讓安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不明白就一隻狗,怎麼還會引起談資,雖說這狗剛才的確有些嚇到她了,但就之前的情況,兩人不應該劍拔弩張麼?

“你說我是外面的人,怎麼得出的這個依據?”老頭縮回了自己的手,像是得到某種答案似的,沒有再去管警惕十足的黑子,而是抬頭問了千野那麼一句。

“這算是你問我問題吧......”千野收回笑容,他如實說出了自己的推斷:

“你能簡單看出我的身份,那應該也能知道我不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

“相比於詛咒源這種東西,恰好我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黃包車都已經表現得那麼明顯了,我還有什麼理由去覺得它是其它什麼東西呢?”

“是很明顯,可它和詛咒源不一......”聽到千野回答,老頭準備說些什麼,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被千野給截胡。

“忘記說了,養鬼這種事,我多多少少也瞭解一些。”千野給予肯定答覆。

顯然。

在聽見這兩個字時老頭的情緒起了波動。

或許他沒有料到眼前的年輕人竟然可以看出來自己的行為,也或許是沒有料到這種事對方看出來了會選擇直接講出。

不過再怎麼樣,千野還是重新整理了老頭對前者的認知......

至少,這個年輕人不像之前那些,只學得了一點本領,就認為自己會是天選之人,不管能不能解決那些事,都自大的把麻煩往身上攬。

即便千野本身也有些“自大”在其中。

但與那些人不同的是。

老頭認為這傢伙恐怕比那些傢伙要有本事得多......

“是我眼拙了,習慣性的把人給看低。”

老頭說道,像是自嘲,又像是道歉。

詛咒源,養鬼......

這些陌生詞彙傳入安語耳中,她此時感覺自己就猶如一個局外人,目前的作用就是當個背景板鐵憨憨的坐在這路。

聽不懂,根本聽不懂。

千野和老頭說的話,全部都在她的理解範圍外。

當然這也讓她確信一件事......千野本身果然藏有某個秘密,一路上對方實際都只是在找藉口騙自己,特別是“不是第一次來”這種形容。

千野有問題這簡直是板上釘釘的事......

“為什麼,要騙我呢?”

她側過腦袋,望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綁架事件當中,她還曾以為對方不過是一個簡單角色,最多也就是腦袋靈活點,能夠想到的東西多一點。

直至後來加上了聯絡方式,她也從沒有把千野當作某種特殊看待。

事實上......

一個從沒接觸過詭異事件的人,又怎麼能把另一個人想得太過特殊?

無論怎麼樣,之前安語都覺得千野是在“人”的範圍,甚至都沒有用過心去想這個問題。

直到現在。

“穿越”發生後,又經歷了那麼許許些些的事,她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也許千野跟自己就完全不是一路人......

對方存在於另一個世界,自己與其直接就彷彿有道巨大牆壁,走的都不是一條路。

安語在沒人注意到的情況下抿了抿嘴唇,望著千野的臉若有所思。

“那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回到問題本身。

千野沒怎麼去理老頭的自嘲,他對這種事並不在意。

當下能夠引起他興趣的,就是這個劇本世界到底是以怎樣的劇情來執行,那些怪物在劇情中又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現在算不算是詭異劇情已經展開?

沒辦法。

小說文字內容記載的東西,都只不過是些日常的不能再日常的劇情,詭異突發是被這種日常劇情給包括,千野都有些沒能看懂。

畢竟這和以前的情況都不一樣......

“剛才你問了我,那現在該我問你了。”

千野頓了頓,隨即一字一句的把疑問給敘述出來,為了避免對方聽不清,他還刻意加重了咬字。

“你在這裡面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為什麼這個村子裡的人會對你那麼尊敬?還有,鎮上的那些東西又是什麼?”

“你這好像不是一個問題。”老頭呼了口氣,輕輕說道。

“嗯,但你也可以問我不是嗎?”千野回道。

“角色......”

細細品茗這兩個字,老頭的臉上似乎出現了憂愁,這還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這種情緒。

稍微思考片刻,他才搖頭緩緩開口答道:

“我不是你說的什麼角色,就只是住在這個村子裡的一個孤寡老人。”

“另外,關於你說我是外面的人......為了產生誤會,我這裡覺得還是要把這個事給說清楚。”

“我的確能看出你不屬於這裡,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就和你一樣是從外面進來的。”

“什麼意思?”千野不解。

他有些聽不懂老頭在講的是些什麼。

不是外面的人?

那也就是說,老頭並不屬於“被害者”其中一員,是這個世界的npc?

可黃包車那詛咒源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講得很清楚了,我就是住在這個村子裡的,期間的確有離開過村子,但在這一生裡,離開村子的時間,累計加起來連一年都不到。”

老頭語氣很平緩,神色上也沒有多大改變,像是在敘述一件事實,至少看上去不像在說謊。

“至於你說那些娃子為什麼會對我那麼尊敬,這其實沒什麼好說的,只不過是因為我救過他們的命。”

“救過他們的命?”千野再次疑惑。

“對。”

老頭子停頓片刻,似乎是在回憶著以前的什麼事,沉吟兩秒後繼續道:

“準確來說。”

“是我救過他們祖宗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