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短暫的日常生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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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您好......對，我要報警，我在米噠商場這邊的朝安路遇見了一個瘋子，我不認識他，他就拉著我說我是他女兒，還讓我跟他回家去。”
“周圍人有很多，我現在暫時安全，你們快趕過來吧......”
“好的好的，這兒很醒目，有很多人把我們給圍了起來，他們也走不掉。”
“......”
報警過程裡。
沒有多少人願意出大聲去打擾。
圍觀的人群中，只有幾個人在相互交談著什麼，只不過都不重要，屬於是看熱鬧的心態。
或許報警的確是最正確的選擇，在開著擴音打完電話後，小語的情緒明顯穩定許多，眼神裡的恐懼也都消散了幾分。
在不太起眼的角落，千野靜靜關注著這一切......
故事似乎已經來到了尾聲，接下來只需要等待警方到來就好。
畢竟再怎樣。
普通人的能力和權利都非常有限，兩者起衝突的過程裡，除了能夠把他們給圍起來說上幾句話之外，什麼事情都做不到......
只是。
千野的注意力沒放在小語身上。
與其他人不同的，在打電話報警過程中，他一直都關注著自稱為小語父親的男人，還有那群趕到的所謂親戚。
電話備註，照片，病歷單歷歷在目......
男人之前的自信與底氣，在打完報警電話後並沒有消散幾分。
再加上那一隻抓住小語的手臂，好像還真有些害怕把對方給放開後，會因為病症發作而傷害到別人一樣。
“如果說這男人講的是真話。”
“那小語的恐懼情緒也未免太裝得逼真了些......”
“如果這男人從頭到尾都在進行欺騙，那已經到達了報警這個地步，他不可能還那麼不慌不忙繼續演下去。”
千野細細思考著。
他忽然感覺到，事實上對比起真正的陰謀詭計，之前玩的那些都過於小兒科了些。
甚至於在樂園世界中時。
那場並沒有多少技術含量的“狼人殺”，比起現在發生這事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兩方人看上去都沒有說假話。
而在這些繁碎資訊裡能夠抽絲剝繭取用的，也都太過複雜，普通人壓根就沒那個能力這麼快反應過來。
千野莫名感到很有意思。
於是乎在等待警方到來的過程中，他開始對一切分析起來......
...
“假如我是小語，那今天對於我來說只是平常不過的一天，唯一特別一點的事，就是去到商場參加演出表演。”
“平日裡我就比較喜歡二次元一類的東西，所以在今天這個日子裡，我也是很習慣的穿上了我經常會接觸的服裝......”
“演出結束後，我準備回家。”
“可沒想到的是在半路卻被一個陌生男人拉住，說他是我的父親，讓我跟他回家。”
“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所以我感到害怕，幸好圍觀的人群逐漸變多，才讓我這種害怕情緒減少。”
“我著急告訴大家這人不是我的父親，我根本就不認識他。”
“但沒想到的是，大家卻對我的服裝評頭論足，並且接下來這個男人還拿出了很多證據，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證據來證明他是我的父親......”
“不可能。”
“從我的角度來說，那些證據幾乎是不可能的東西，因為它們顯得太多真實，真實到我好像的確是他的女兒一樣。”
“慌亂中，我的反應能力壓根讓我想不到太多的解釋理由，能夠做的僅僅是單純的說我不認識他，請求大家能夠幫幫我......”
“所幸，理智的好人還是有的。”
“一個女生提出了我之前想到但最後因為人變多慌張而忘掉的事——報警。”
“報完了警，我心思放鬆許多。”
“因為我的確不認識他們，我相信警方不會隨便處理，那偽造的病歷單也一定能夠查出來。”
“他們，也遲早會被揭穿......”
將小語的心路歷程排練一番後。
千野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相反，這是一個正常人最該有的反應和應對方式......
千萬別在這種時候去打什麼馬後炮，說什麼小語既然不認識這些人，那她應該是最有理，且證據最多的一方，隨便說點其他事情就能把這群人懟得啞口無言。
事實上，當一個人遇到意外時，大腦都會處於一個短暫的放空狀態......
緊急並不會讓思考能力加強，反而會讓其變得遲鈍，這點不能讓沒有任何科學依據的影視劇和小說給騙了。
就好比如車禍。
其實絕大部份人在走馬路時候，突然看見有輛車失控的朝自己衝來，第一反應都是被嚇到愣在原地，很難有立馬判斷出問題所在，然後進行緊急避讓的......
這是大腦的自我放空，思想什麼的沒有辦法控制。
就比如現在遭遇這事情的小語。
別說拿出什麼證據解釋了，沒有絲毫防備下，她能夠站在自己肯定重複不認識男人，已經算是挺不錯的了......
“那麼，如果從男人這邊來進行推演呢？”
千野轉換了目標。
把推演角色的歷程放在了男人身上。
他大腦開始急速運轉，把整個邏輯故事都開始聯絡起來......
“如果我是他......”
“我就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父親。”
“只不過天意弄人，導致我的女兒因為一場大病而有了後遺症，時不時的會將我忘記。”
“我知道她一直都有自己喜歡的事情，喜歡穿上那些我看不懂的衣服到處去玩，喜歡去唱歌，喜歡......”
“我很愛她，她畢竟是我的女兒。”
“兩年的時間，儘管再怎麼累再怎麼苦，我也還是盡心盡意的把她給照顧好。”
“最近，我發現她很不高興，細細詢問下才得知商場舉辦了一場活動，她想要穿上自己喜歡的漂亮衣裳去演出。”
“由於大部分時間裡，她的病症都是正常的，所以我權衡再三下，還是點頭同意下來，我不想讓我的女兒整天生活在不高興當中。”
“活動結束了，女兒也心滿意足的從裡面出來......”
“但沒想到的是她在半路卻犯了病，說不認識我，說她壓根沒有我這個父親。”
“這很快引來了很多人駐足停留，有人對我指指點點，有人對女兒進行教育。”
“我被懷疑成人販子我並不是太過生氣，我只是看著女兒現在的樣子感覺到很痛心......”
“當然，在大家都在懷疑我的同時，我也把證據給拿了出來，告訴大家這真是我的女兒。”
“世上好心人還是不少的......”
“懷疑我沒使我生氣，反而讓我有些高興。”
“畢竟要是女兒以後走丟了，那我也不用太過擔心她的安全。”
“沒有辦法，事情最後鬧到了要報警的程度......對此，我只能耐心等待下去，這種事情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已經習慣。”
“警方到來後，也能證明我的身份，所以我倒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推演結束。
整個過程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麼破綻，邏輯上貌似也說得過去。
但既然兩方都沒有什麼問題，那問題只能是出在那張病歷單上面？
千野細眯起了眼睛。
想起了病歷單上的內容。
在兩方角度都沒有出太大矛盾點的情況下，好像只有小語的確犯了“病症”，才能解釋這場鬧劇的誕生......
不過。
“如果病歷單是真的，那無疑就是推翻小語的所有推演，把信任點全部放在了男人身上。”
“一張病歷，就可以去說明小語的記憶全是錯的，邏輯全是錯的，這的確算得上是很強的道具。”
病歷單......
腦子有病......
千野停止了思考。
在把所有資訊給整合起想了一遍後，他總算是得到了其中存在的問題。
是，沒錯。
從男人的角度來說，事情依照這樣發展下去，那肯定是更加偏向於他......
畢竟手持了那麼多份證據，還能在報警後這麼面不改色，很難去說服別人，說他就是個騙子，目的就是要拐騙小語這種事。
但始終百密一疏，男人考慮了很多因果，考慮了會有人圍觀的事情，考慮到了會有報警發生......
他怎麼都沒考慮到。
作為真正的父親，面對這樣有病的女兒是怎麼樣的心態。
不想看到女兒整天不開心......
這到底挺有說服理由。
但之所以會覺得這條藉口正確的原因，全然只是由於現在的時代，把父愛母愛形容得太過理想化了些。
現實不是童話。
夢想，愛。
這兩個東西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偉大......
人的想法始終都是自私的。
就像任意一個對自己兒女百般拘束嚴格的父母親，就有人能夠很肯定的站出來指責說，他們不愛自己的女兒麼？
事實上並不能。
他們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
只是由於認識差異，他們表達愛的方式和別人不同。
你可以告訴他們，要尊重孩子的喜愛，要尊重孩子的內心，要尊重孩子的想法，要讓孩子過得開心快樂。
但大多數人是不會聽進心裡去的。
認知不是一時半刻可以改變的東西......
那是大半輩子形成的玩意兒。
用三言兩語去改變別人的半輩子，這基本是痴人說夢......
告訴了他們這些。
他們最終會反過來回答你，說他們走了大半輩子路，已經體驗過了很多人生，所以才明白很多東西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
這些約束，嚴格，也只是他們在為自己的孩子鋪路......
他們也年輕過，奮鬥過，頹廢過。
自然知道以後的生活裡，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兩方有兩方人的說法。
所以這場辯論始終不會得到一個最正確的答案。
每個人經歷的不同，想得到的也就會不同。
就好比如給乞丐施捨一支搶斷貨的口紅，他會因此感到高興麼？
想當然是不會的......
而這位自稱所謂父親的男人。
他從開始到結尾都在表達自己是怎麼愛自己的女兒，然後又說了家庭不易，又說了很多很多。
認知觀來看，他應該是屬於以前對自己孩子很有約束性，嚴格，傳統那一派......
千野知道。
這樣的父親。
是絕對不會因為女兒病症問題，就會放任她隨便亂做事的。
更何況，在這之前他有提起過，女兒曾經在大街上傷過人，他還為此給人賠付了醫藥費。
家庭經濟本就不富裕，有了前車之鑑，正常人都會對此有警惕，不會再讓女兒一個人上街，更何況參加演出什麼的東西。
一次就夠了。
再來一次的話，這個家恐怕會承受不住。
畢竟賠償人什麼的，差點把人家耳朵給咬掉這種，賠償的錢可不少......
正常情況下，沒人敢去冒這個險......
褲子上的泥濘汙漬，大概是男人想把自己包裝成一個老實父親。
可他沒有想到的，像這樣的老實父親，壓根不可能會為了女兒的所謂喜愛，去冒一個自己和女兒都承受不了的風險。
老實父親是拘謹的，做事是求穩的。
這點從他說話的語氣就能看出來......
如果單單只是以故事邏輯來說事情，那從簡單“父親”的角度來說，其實事情發展成現在這樣，倒沒有什麼太過矛盾的地方。
但加上了“老實父親”這樣的人設，就會讓這個劇情處處充滿不符合的點。
“沒猜錯的話。”
“那這個小女生的報警，就不太妙啊......”
活到老，學到老。
把前因後果都給大致推出來的千野，心裡有種隱隱不好的預感。
以前他總覺得自己懂了很多。
只是在遇到這事的時候，千野才知道自己需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能夠把這些東西給推理好。
完全是因為旁觀者清......
至少，那個“父親”和周圍突兀冒出來的親戚，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還是很強的......
...
不多久。
圍觀人群外就有一輛警車停下。
上面下來了兩個警員，朝著鬧劇發生的地方毫不猶豫的走來。
大家都很默契的讓開了一條路，認為這就是小語報警叫來的警方......
而身處當事人的小語，在看見警方出現的時候，臉上也總算露出了笑容，像是在絕望中看見了曙光。
千野靜默站在人群之中，沒有說話的望著一切。
“父親”與小語都把事情給警員說明，另外周圍的人還時不時的補上了兩句。
大概瞭解了情況。
警員也把兩人的身份證給拿了去，不知道在查些什麼東西......
片刻。
他嘆了口氣，歸還了兩人的身份證，轉頭望向了小語：
“快跟你爸爸回家去，別再繼續鬧性子了啊。”
說完，他又對著男人補充道：
“還有你，既然女兒有這方面的疾病，那就別帶著她到處亂跑，打電話把我們叫過來是好事，但還是出了什麼意外，誰能承擔得起？”
現在，貌似有了結局。
圍觀的人都像是明白了什麼，開始把矛頭轉向了被拉住手的女孩......
只有呆滯的小語。
眼底好不容易浮起來的一絲希望，像被死死掐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