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的是隔壁熟悉至極的鄰居,他又冷漠地收回視線。

寧白陽盯著手中的石臼,神思緩緩飄遠。

“師父,我回來了。”

雲墨姝站在門外的臺階下,在脖頸處兔毛的遮掩下,隱約能看到臉上呲著的大牙。

她大幅度地揮手,燦爛的笑容暖了整個冬日。

寧白陽以為又是幻聽,漫不經心地一瞥。

頓時,他眼中閃過一抹欣喜,腦海閃過什麼,欲立刻起身的動作一頓,轉了個方向坐了回去。

雲墨姝腦袋稍稍傾斜了兩個弧度,臉上掛滿了問號。

她拎起厚重的裙角,大步跨過臺階,在他面前站直,委屈巴巴地質問,“師父,你都不想我的嗎?”

她長時間漂泊在外,敬愛的師父再沒個好臉,她也時常想起,結果師父都不想念她的嗎?

寧白陽換個方向,並無情地冷哼。

“這麼長時間連個信件都沒有,我還以為你死外面了呢。”

“師父,你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難聽。”

寧白陽在長期的勞作下,發黃的面板在她仰天發出感慨後直接黑了一個度。

那變化,肉眼可見。

他怒瞪她一眼,“你這張嘴,不要也罷。”

“那可不行,我還指望著它吃飯呢。再說有什麼樣的師父就有什麼樣的徒弟,我這都是跟你學的。”

雲墨姝順手拿過他手裡的石臼,替他搗幹辣椒的同時不忘調侃,“師父,你的衣缽我這個關門弟子繼承的如何?”

寧白陽一噎,瞬間無話。

他對上那張嬉笑的臉,冷漠地道:“不如何。”

說完,又接了句,“你的廚藝要是有你嘴上功夫的一半,也不至於三年都沒出師。”

雲墨姝想起曾經師父的罵聲從早到晚,直到現在耳邊似乎仍有迴響,她忍不住眼皮一跳。

那簡直是地獄,她被貶低到最後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整個人都麻木了。

雲墨姝摸摸鼻子,悻悻道:“幾年前的事就不要提了吧,被別人看到多不好。”

“周圍誰不知道你那點事。”

“那是以前,我還小,可現在都是個大人了,你能看在我剛回來的份上罵的小聲點嗎?”

街坊鄰居住的近,稍微有點動靜就鬧的眾人皆知。

當年他訓人的時候,那怒吼,隔著老遠都能聽到,牆頭上永遠不缺幾顆黑乎乎的人頭。

她臉都丟盡了。

寧白陽看她緊張地環顧四周,觀察周圍有沒有人的動作,嘴唇動了動,將未出口的話嚥了回去,難得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對徒弟太過分了。

“說到你長大,可我怎麼覺得你這幾年一直都是十七八的模樣,從未變過。”

話一出,雲墨姝也跟著愣了愣。

她自來這,幾年過去,身體確實沒有任何變化。

想到這,她心一緊。

她不會成了妖怪吧?

雲墨姝有些惆悵,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寧白陽見她愁眉不展,無措地安慰,“年輕是好事,將來嫁人後整個後宅沒人能熬得過你。”

“師父,你還是閉嘴吧。”

不會安慰就不要亂安慰,這話對她來說,比世界上最惡毒的詛咒還可怕。

雲墨姝揉了揉腮幫子,站起來走向廚房。

“中午了,我去做飯,順便向你展示下我這兩年流浪的成果。”

她早已將想做的東西準備好,隨身攜帶著,就等這次機會大展身手。

煙囪升起縷縷白煙,誘人的香味在庭院內經久不散。

寧白陽嘗過後,點了點頭,“不錯。”

“就只是不錯嗎?”

寧白陽大多數時候都是臭著一張臉,很少夸人,聞言糾結地想了好久,才不自然地緩緩吐出幾個字,“廚藝漸長。”

雲墨姝啞然失笑。

能從師父嘴裡聽到一句誇獎,可真不容易。

兩人相對而坐,聞著飯香,靜靜地享受這一刻平和的溫馨。

天空悄悄落下幾朵冰涼的小白花。

“下雪了。”

雲墨姝伸手,托住降落的雪花,看它在溫熱的掌心融化。

“院裡冷,回屋吧”,寧白陽站起來,走了兩步回頭,“你屋沒變,還在那裡。”

“師父。”

雲墨姝突然開口,叫住他。

“何事?”寧白陽神情淡淡地問。

雲墨姝眉眼柔和帶笑,“沒什麼,就是想謝謝您。”

此次一別,怕是永生再難見了。

臥室內和離開之前一樣,沒有灰塵,沒有蜘蛛網,傢俱新到發亮。

雲墨姝盯著床頭的書,神情恍惚,心中悵然。

原地站立許久,她輕柔的將展開的書籍合上,放在行李上面。

她離開之時,這本書也要帶在身上。

敲門聲響起,李助理請她下樓去餐廳吃飯。

雲墨姝突然想到自己點的菜,眼皮跳了又跳。

咋辦?

她吃不下了?

再補就要營養過剩了。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的季節。

“老餘,你在家嗎?”

鄰居大嬸穿過簡陋的小院子,看到他後快走兩步,將提著的籃子放在石桌上,指了指裡面的蘑菇,“我才摘的,新鮮著呢。”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麼?”

大嬸將籃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這不許久沒串門,過來聯絡下感情。”

寧白陽目光冰冷,眼中似乎在說,我就靜靜看著你編。

大嬸嘿嘿笑了兩聲,毫不客氣道:“你那間空房每天打掃的乾乾淨淨,卻又整天鎖著不住人,我想著這不浪費嘛,正巧我表弟要來,我家人多住不下,你看能不能”

“不能。”

寧白陽不假思索地拒絕。

他掃過那間屋子,眼神平靜無波,“那間房有主了。”

“有主我咋不知道,老餘,你就算不想讓人住也不用說謊坑我啊。”

“它有主”,寧白陽對此堅定不移。

大嬸聽到笑話般大聲嘲笑。

“得,你不想讓人住就直說,咱兩家就幾步路的距離,那有沒有人我能不知道?”

“謊話都不找個靠譜的,老餘,咱多年鄰居的緣分盡了啊。”

她冷嘲熱諷一番後,扭頭離開,走到半路又回來,一把抓起籃子,並甩給他一個憤怒的白眼。

不一會兒,一牆之隔外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寧白陽不聞不問,無動於衷。

只是獨身坐在清冷的院子裡,垂眸整理著過兩天要種到地裡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