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遠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京港的一切,這裡是六十六層,在大約半年前還是京港人滿為患的寫字樓。號稱京港倒數第三高的建築物。

外面灰濛濛的一片,從這個角度看就彷彿是巨大的灰色陰影籠罩在了整個城市上方。

身後的雙開大門被人推開,一個身影走了進來,很是擔心地看到窗前的魏遠:“魏博士,您不應該來這麼高的地方,不安全。”

進來的是一個穿著類似保安制服的人,曾經他確實是這家大廈的臨時保安隊長,只可惜,如今一切都不再一樣了。由於“侵蝕”效應,現在越高的地方越不安全,大部分都已經撤空了,現在地面全都是想辦法逃離的人。

魏遠望著他,“……沒關係,我只是想最後來看看。”

這個視野的京港,以後可能都不會再見到了。

曾經即使站在高層向下俯瞰,也能看見華燈高光,密集的人流像是五線譜一樣在地面攢動。

而這些僅僅在幾個月時間內,竟然徹底成為歷史。今天最後一批人已經撤出了這裡,在幾個月以前的人類,誰會想到這些呢。

半個小時後,保安隊長護送魏遠離開這間曾經的會議室。會議室其中一面牆上的電子投屏儀,現在全都是黑色“鏽漬”,保安路過的時候都躲著走。

兩人來到電梯井旁邊,這口電梯井已經被清空了,裡面原本屬於電梯的位置全都沒了,只剩下一口直直通往下面的黑井。

還記得這間大廈最初的“異變”,就是從電梯開始的。

光滑的金屬門上逐漸像是生鏽那樣密佈許多黑糊糊的物質,保潔無論怎麼擦洗都無法清除掉這些物質。

之後整幢大廈的十六部電梯全都變成了這種樣子,維修人員直接拆開電梯井,看到整個絞索的外層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物質,用手一碰,就像灰塵一樣飄散了……

保安隊長把旁邊的手腕粗的麻繩往上拉,拉上來一個“吊籃”似的東西,然後他把魏遠推上去,自己也站上去,就這麼一點點把繩子往下放,如此原始的升降方式如果被現在還什麼都不知道的姜善看到,恐怕會大跌眼鏡。

保安隊長很小心地控制著吊籃,用了大概二十分鐘才和魏遠安全落地。地面上,張政和壯漢“老高”早就在下面守著。

“老魏,”暴躁司機張政馬上走過去,“一堆人等著你,你還有閒情逸致欣賞風景。”

魏遠看著張政和高文武,“怎麼了?”

“宣部等著你開會,討論撤離的事。還有松山病院那邊也寫信過來了……”提到松山病院,張政皺了皺眉頭。明顯露出不喜。

他不由問魏遠:“你為什麼同意把那個丫頭送給松山病院?”

比起張政直接表露的不滿,高文武幾乎一直都不怎麼講話,他對魏遠就是吩咐什麼聽什麼。從來不質疑。

魏遠頓了頓,才慢慢道:“就算我們不送去,松山病院也會過來要人,與其這樣,還不如主動一點送過去。”

到時候撕破臉對大家都不好,尤其是現在的非常時期。

而且,主動送過去,他們還會有一點主動權。

張政有點不情願開口:“那幫人下手一向沒輕重,那丫頭不會遭受什麼非人待遇吧?”

高文武這時望了他一眼,不由說道:“你不是不喜歡她嗎,還關心她會不會被傷害?”

記得在帳篷裡魏遠想帶走姜善的時候,除了高文武沒吱聲,其他人都強烈反對。

張政瞪了他一眼,他喜不喜歡那丫頭和她會不會被傷害是兩碼事好不好,而且回來的路上既然好歹幫了他們,現在卻把她送到松山病院那個地方,實在是不怎麼道義。

魏遠聽著身旁兩名同伴的對話,目光隨意落在一處,想起姜善那張戒備又冷淡的臉孔,算不算利用了她的信任,如果再見面,那姑娘會怎麼反應。

“送過去的時候約定好了二十天期限,他們不敢亂來。”

姜善現在不僅對松山病院有價值,對整個京港都很有價值,所以魏遠賭他們不會傷害姜善。

現在才過去一星期,就算想幫姜善,他們也只能耐心等著。

張政只能臭著一張臉不再說話。

魏遠他們開的還是那輛舊卡車,上了車之後張政直接調轉方向往郊區開過去,路上剛經過國道,坐在副駕座的高文武立刻喊道:“小心!有人扒車!”

路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衝上來一個人,直接往駕駛室的車窗上撲,他的速度野蠻又快,以至於暴躁司機都沒有反應過來。

那是個大概三十出頭的男人,看穿著應該是個流浪漢,難怪他會在這荒郊野嶺,而不是在撤退的大部隊裡。

只見那人手足並用以一種極詭異的姿勢掛在車門上,一張臉死死貼在車玻璃上,這個人臉上浮動著一層黑灰,乍一看像是髒的,可是那些黑灰卻彷彿有生命一樣上下蠕動……

而且飄起來,像是灰塵那樣,有一些還吸附到了車窗上。

“我艹!”暴躁司機下意識開罵了,方向盤一打,差點衝出主道。

即使這樣那個外面的人依然死死地扒在車門上,嘴裡還喊著:“帶上我!求求了,帶上我!”

張政一踩油門:“抱歉哥們,無能為力。”

卡車又開始瘋狂搖擺,張政把車技發揮到了極致,瘋狂衝刺,在後車廂的魏遠皺起了眉,他一個身體殘障人士,實在是太為難了。

副駕座的高文武手向後車座一伸,一架獵槍被他抓在了手裡,他熟練地拉開保險栓,隔著玻璃對準了外面扒著的人同時冷冷說道:“把車窗開啟。”

張政兩隻手都抓著方向盤,哪有機會去開窗,況且他也知道高文武這話不是說給他聽的。

緊緊扒著車門的那人一見到黑洞洞的槍口,彷彿怔住了,下一秒張政一個急轉彎,終於成功地把這人摔下去了。

聽見了肉體之軀碰撞在地面的聲音。

魏遠都閉上了眼睛。

高文武這時才把槍一鬆,冷漠地重新丟回了後車座。

這杆槍裡都沒子彈,起到嚇唬的作用就夠了。

張政罵道:“看到剛才那人的臉了嗎,艹,為什麼臉上都能長出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