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晚秋每天都會來給姜善量血壓,測體溫等基礎檢查,重要的是,姜善在這裡竟然能吃上正常的飯菜了。

一日三餐,頓頓都是熱乎剛做好的菜,讓經歷過顛沛流離生活的姜善看到面前的飯菜都有些不適應。而且這些菜肉蛋平衡,蔬菜水果,這在姜善過去十九年的生涯裡都沒有過這個待遇。

張晚秋看姜善忽然盯著飯菜不吃,“怎麼了,不合胃口嗎?”

姜善望著面前的飯菜,忽然瞥了一眼天花板牆角。

牆角乾乾淨淨,一片雪白。

可是姜善彷彿看見蠕動的黑色物質,就像是洞穴酒店冰櫃裡的那些食物一樣。

姜善吃不下去了。

這病房裡任何地方都乾淨到一塵不染,可偏偏讓姜善不舒服。

姜善望著張晚秋,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不怕我嗎?”

想想之前避她如蛇蠍的趙穎、張政,姜善記憶猶新。

張晚秋眼底劃過一道來不及掩藏的亮光,她再次溫柔笑道:“為什麼問這麼奇怪的問題啊?”

護士怕病人,這是什麼邏輯。

姜善望著她,其實她只是試探一下,沒想到對方真的會有這麼明顯的應激反應。

姜善其實至今也不知道他們“怕”什麼,但是既然能讓趙穎那些人害怕成那樣,沒理由……張晚秋會不怕。

主要是,從她醒來到現在,所見到的“醫護人員”,只有這位張護士長一個。

她醒來之時圍繞在她身邊的那些“白大褂”,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宛如姜善的一場夢。

可是姜善早就知道,所有像夢的東西,都是真實的。

而平時除了上廁所,姜善都被要求待在病房裡面,即使是去洗手間,張晚秋也和之前一樣寸步不離跟著她,普通人或許是覺得被關懷備至,可在姜善感覺到的都是監視。

“我沒有醫保,也付不起住院費。”姜善慢慢又說道。

姜善從前住孤兒院的時候都是每個月一次的義診免費醫生,成年之後離開孤兒院靠打零工維持生活,住的是補貼房,吃的是路邊攤,更沒有五險一金這種奢侈東西,而她知道自己什麼狀況,醫保對她早就沒有交的價值了。

還不如留點錢乾點別的有意義的事。

比如……報個旅行團看看世界什麼的。

誰知流年不利,天災人禍。

張晚秋愣了一下,她沒想到姜善擔心的是這個,關鍵在他們預先演練的姜善有可能問的問題裡,沒有這個啊……

張晚秋大腦緊急轉動,愣了片刻後只能硬擠出微笑:“你不用擔心,我們醫院……嗯、我們醫院對特殊病人有扶持基金,你住在這裡每一天都不用擔心醫藥費。”

特殊病人扶持基金,怎麼聽著那麼扯呢,這是醫院還是紅十字會。

可姜善沒吱聲,只是默默拿起了筷子,把飯和菜吃了個乾乾淨淨。癌症病人的自我修養,你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麼時候,享受當下才是第一優先順序。

見姜善這麼配合,張晚秋也鬆了口氣,醫院裡就喜歡配合度高的病人,而且兩天接觸下來姜善除了話少之外,簡直就是病人的模板。

張晚秋算猜對了,從小到大,姜善可不就是標準病人的“模板人生”麼。

……

說起最近醒來的每一天,姜善都感覺四肢的力氣彷彿又恢復了一點。之前她的四肢一直都是軟綿綿的,常年的生病早就抽空了這具軀體,所以當第一次有力量的時候,姜善的感覺幾乎是有點陌生的。

那種感覺,第一次是在帳篷裡醒來。

張晚秋微笑著推門進來:“睡得怎麼樣?”

姜善望向她,她其實懷疑病房裡是不是有監視器,每次她剛醒這位護士長就可以準時出現。

而四肢的力氣也讓她對醫院的戒備中又多了絲困惑,難道這家醫院真的在醫治她?

就在這時,姜善忽然反應去看了一眼天花板那個牆角,乾乾淨淨的,雪白一片。

沒有黑色物質,也沒有任何能看得出來的痕跡。

所以又是“夢”嗎?姜善不由皺了皺眉頭。

張晚秋似乎習慣了姜善的不愛說話,例行先替她量了量血壓和體溫,笑道:“不錯,很穩定。”

姜善沒有回話,哪個絕症病人還有閒心管自己的體溫和血壓穩不穩定。

姜善目光這時掃到床頭,發現床頭的那本書不見了,收音機倒是還在,這時張晚秋在耳邊說:“我去給你拿早餐過來吧。”

姜善卻慢慢推開被子,“我要去洗手間。”

張晚秋剛把溫度計收進胸前口袋,聞言頓了頓:“好,我帶你去。”

姜善其實並不需要她帶,可是她也知道張晚秋大機率不會讓她自己去,所以任由張晚秋攙扶她下床,實際上姜善現在真的四肢有力,完全不需要人攙扶,但是她沉默著不做反應,由著張晚秋動作。

只是在朝門口走的時候,姜善忽然回過頭,指了指收音機,問道:“我能帶上這個嗎?”

所謂廁所讀物,既然讀物沒有了,那聽聽收音機也沒什麼吧?

張晚秋頓了片刻:“……當然可以。”怎麼地,這是打算蹲個仨小時?

姜善把收音機拿在手裡,跟著張晚秋慢慢地朝著洗手間移動過去,洗手間也還是和之前一樣,兩個格子間,一個門壞了。

姜善蹲在馬桶上,擰著收音機的旋鈕。

姜善其實只是想試一試在不同地方訊號會不會有變化,很可惜的是,果然沒什麼變化。或許病房到廁所這麼點距離,遠不足以影響訊號的強弱。

不過好在姜善也沒報太大希望,又磨蹭了幾分鐘之後,就按了沖水鍵假裝已經結束。

然後就離開格子間。

就在她要朝門口走過去的時候,忽然姜善停住了腳步,她慢慢地抬起頭,看到在格子間的上方,一個角落裡,有隱隱泛起黑色。

既不像發黴,也不像髒汙,就那麼一小塊,好像是從裡面滲透出來的。

……

張晚秋聽到了沖水的聲音,可是明顯姜善出來的時間不對,她觀察著姜善的神情:“怎麼樣,有什麼不舒服嗎?”

姜善揉了揉腹部:“剛才肚子有點不舒服,現在好了。”

張晚秋眉頭舒展,上前攙扶姜善的胳膊,兩人走回病房。

回病房的姜善把收音機放回床頭,很快張晚秋把早餐送來了,還冒著熱氣。

姜善神色正常地吃了早餐,然後張晚秋遞過來一杯綠油油的飲料,解釋道:“果蔬汁。”

這可真是貨真價實的“綠色食品”,姜善望著那杯“果蔬汁”,接過來喝了一口,味道十分清淡,既嘗不出蔬菜味,也嘗不出任何水果味。

但旁邊張晚秋盯著,姜善還是一點一點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