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著轉移到姜善的視角,黑板上的字究竟到底是不是高文武留下的,她根本無從確認。

刀子刻出來的字早就失去了最基本的筆記邏輯,凌亂潦草擁擠,任何人都可能刻下這一段文字。

而且這段文字的內容,是教唆姜善去死。

一個在姜善親眼看見他死去的人卻居然給她留下了話,這本身就足夠讓人生疑。況且內容還是讓她去死。

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都不會選擇相信黑板上的文字,僅僅是一段文字。而已。

姜善坐在一張課桌上,安靜的教室裡,她沒有任何的辦法可以驗證這一段話,此時此刻,在這個空間,時間,她是孤身一人。要不要相信,甚至要不要照著做只取決於她自己。

她對孤獨也太熟悉了,她生來就是孤獨的,再孤獨活下去好像也沒什麼。

但那是在沒有體驗過同伴以後。

人可以一直生活在黑暗裡,只要她沒有見過光明。

她一直都數著指標轉動的頻次,一千下,一萬下,十萬下,黑板上所說的時間,要到了。

姜善再次掃了一圈教室,空蕩蕩的,姜善就算要死,能選個什麼樣的死法,撞牆,或者拎起一張桌子朝頭上來一下。

力度不好掌握,萬一沒死成,只是暈了過去。等時間在無知覺中過去,那就真完了。

偏偏她的揹包,她的東西都消失了,不然之前的火石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沒有比火焰更徹底的死法了,幸運的話連渣子都不會留下。

所以姜善現在要思考,用什麼工具,才能尋死。死徹底點。

姜善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了一個藥瓶。

魏遠給她的藥,也是魏遠囑咐她,這次任務一定要帶上。姜善就這麼塞進了口袋裡,直到剛才她都忘了。

姜善在手心中撥動著藥瓶,這個藥從前在孤兒院的時候,老護工每個月才給她一次,從不多給。並且嚴格告誡姜善,必須按照一天一顆來吃,絕對不允許多吃。

姜善曾經看見老護工一片一片地數著,如果那一個月是31天,那就給31片,如果那個月是28天,那就只能得到28片,老護工嚴謹一絲不苟,從來不留空子給姜善鑽。

但是魏遠,給了她整整一瓶。

姜善沒有數過,但是少說估計,也有一百顆以上。

幾乎所有的藥過量都會致死,例如一百片安眠藥就足以殺死人。

姜善將瓶蓋旋轉開,倒出了藥片,越倒越多,倒了滿滿地一掌心,隨後她塞入嘴裡,咀嚼著,她從來沒有好好品嚐過這藥的味道,但是這裡現在沒有水,她只能選擇這麼吃,姜善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甚至可以說很平靜,她就這麼咀嚼著藥片,一下一下,喉頭滾動吞嚥入腹。

到最後,她甚至直接抬起藥瓶口向嘴裡倒,就這麼一大把塞滿一張嘴吃掉,她最先感受到她的下頜開始發麻,整條舌頭變得僵硬,但她依然堅持咀嚼,堅持吞下了所有的藥片。

空瓶子被她丟到了地上。

她整個嘴唇已經感受不到存在,喉嚨裡一陣陣發緊乾澀,甚至她感到自己的胃被撐大到無限。刺痛和灼燒感從胃裡蔓延到她的全身,為了舒服點兒,姜善選擇了躺下。地面也是又硬又涼的,但好在姜善的體感已經感受不到,因為她全神上下現在是又熱又疼,面板好像和靈魂隔離了。

真想不到啊,她居然有一天會自殺,她一個從有記憶起就被告知死期將至的病人,每天都是掰著手指頭數今天又多活了一天,結果居然告訴她她有一天活太長了選擇自我了斷。生活就是一個巨大的抓馬遊戲。

姜善眼皮沉重,她倒是慶幸,看起來藥物確實是起作用的,她這波可以永久睡下去了。

黑板上的字是誰寫的都無所謂,因為她之前許的願望就是,她願意被吞噬,放過她的朋友。

有朋友的感覺,真好。

——

高文武從刻完了黑板上的字之後,就用光了全部的力氣,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頭低著,頹廢地靠坐在講臺上,眼睛一直呆呆地看著地面。

尤其是張政就躺在他的面前。

高文武雙眼蒙上了一層水霧,他知道那個著名的哲學電車難題。

在軌道前方,有五個正在工作的人,你可以切換軌道,讓電車撞上一個人,或是不切換,讓電車撞上五個人。你是否選擇以一死救眾生。

高文武知道,親手做出選擇的那個人,無論選的是什麼,他都已經是千古罪人。

地上的張政發出了一聲呻吟。

他真沒想到,即使是虛弱狀態下的高文武也能一拳KO他。換做平時真的很傷自尊。

看到張政似乎要醒來,高文武臉上的神色更麻木起來。張政和趙穎拼死也要阻止把這些告訴姜善,比較起來,他更卑劣和自私。

不知過了多久從窗外飄進來一縷亮光。

在任何文明裡,光,都代表著希望,只要出現光,那就代表,長夜已盡,黎明將至。

……

一直縮在陰冷的角落裡,已經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生命一點點在流逝的趙穎,突然臉上感受到了這一絲暖意。

她猛地不敢置信地睜開眼睛,然後她的雙眼就看到一直瀰漫著黑色塵埃的窗外,出現了一縷陽光。

緊接著,是更多的一束一束照進來的陽光。

太陽,真的出現了。

趙穎蒼白的臉上在那一瞬間再也忍不住劃過了激動喜色,奇蹟、是奇蹟出現了?

趙穎都顧不得疲軟的雙腿,她直接跪倒在了地上,膝蓋處忍不住在抽筋,即使這樣她也跌跌撞撞地衝向教室外。

太陽真的出來了,在烈日當空,那一輪圓猶如真正的太陽神一樣,給予了大地真正的重生。

趙穎捂著臉熱淚盈眶,可是忽然之間,她所有的表情都僵住了。

冰凍,僵硬。

繼而出現恐懼。

與此同時,高文武的雙眼也爆出了血絲,他死死瞪著窗外出現的陽光。

不願相信,恐懼,種種情緒從他的眼裡劃過。

張政也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