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樹篇二 足球

清晨時分往往都很忙碌，鐵碗碰撞的清脆響聲傳蕩在堂居中。很快的功夫每條紅磚通道都有一列列的遺孤們井然有序的走來，他們穿著統一的破舊白色薄衣，似乎是由高到低的順序排好，提著一雙相對寬大的皮布袋做的鞋子，踩出軟軟的聲音，一步步走入堂居。

“叮叮”

鐵碗的碰撞聲依舊在持續進行，每一位遺孤們都走到了紅磚通道的盡頭停下，停住的位置有一塊黑色磚塊，似乎是特立獨行的倔強，不與其他紅磚混為一談。

這塊黑色磚塊就是停止的代號，每列的首位遺孤都必須穩穩當當的踏在這上邊不許動一步，目光朝著前方，也就是中間區域的核心，堂居。

這一刻，圓型區域的堂居四面八方都停著好多孩子，他們面容消瘦，有的蠟黃，有的慘白，也有的黝黑一些，都是不同國家的遺孤。

“都站直了才有早餐吃”有刺耳的女聲傳出。

站了約莫十分鐘，一位手持鐵勺身穿寬大白衣的老女人從堂居中走出，她面容油光煥發，肉感十足，應該是吃的太好了，這一臉油膩到是和遺孤們做了明顯的對比。

聽到這老女人破嗓子發話，各個方向的通道內的遺孤們都乖乖的挺直了腰背，有的孩子身子骨輕薄，挺直時都會發出咯咯響聲，他們緊緊的閉上乾澀的嘴唇，生怕被看見一樣。

老女人四周環顧了幾圈後，手中的鐵勺就耍了耍，濺射下一點點白粥，有些餓的快昏頭的遺孤們都會去瞄一眼地上還熱乎的粥，不禁流起口水來，但是他們很安分老實的站立著，畢竟這是餐前規矩，不然落到個沒得吃，還得去罰站，那就得不償失了。

又過了幾分鐘，當堂居中的鐵碗鐵勺不在發出令人難受到發狂的聲音後，這老女人就用鐵勺筆直的對著身前一排遺孤，示意他們先吃。

沒有猶豫，也不敢怠慢，這列被鐵勺指到的遺孤們安靜的踏出通道，進入了圓形的區域，在他們的面前有一排木桌子，桌子上擺著一個個大小一致的鐵碗，排放整齊的鐵碗有些許舊痕，雖然難看了些，也算下得了口。

第一列遺孤們每人都端起一個鐵碗便是向前走了幾步轉身停下，因為有幾位圍著紅布圍裙的老婦們正用鐵勺兜起一個大鐵桶中的熱騰騰的稀粥，隨後對應每一個遺孤們手中的鐵碗，就是一勺放下。

“嘩啦啦！”

一人只許吃一勺，不得多取，好在鐵勺子大，遺孤們也乖乖的緘默不言，親眼看見自己的鐵碗中有了熱騰騰的稀粥後，他們沒有很興奮到上頭，也沒有自亂陣腳，而是像極了機器人一樣面無表情的繼續向前走去，停在一張張木桌前，安靜的坐在板凳上，低頭享用。

當這列遺孤們吃上稀粥後，才是那老女人指揮其他列的遺孤們的時候，都是這樣，每天如此。

最後才到了蒲這列，貌似是運氣差了些，他們被這體態膘肥的老女人安排到了最後，雖然內心不太舒服，因為遺孤們有幾百位，所以等到他們的時候，早就餓的咕咕叫了，但是這也不是他們能夠抱怨的，畢竟有食物就行，等待時間不過是苟延殘喘的其中一項罷了。

終於喝上了熱粥，蒲和五位男孩都展現了他們驚人的進食速度，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喝完了。

輕輕用些許冰涼的瘦小手臂擦拭了一下溼潤過後的嘴唇，將那餘末掃蕩後，才乖乖起身。

在蒲的帶領下，圍繞堂居走了一圈後他們才算是完成了早餐的儀式，這時會有一位名叫安的老頭子從壹落的前院內走過來，帶著所有的遺孤們去往位於壹落的第一層第三塊區域的尾巴，那裡是娛樂場所，被最早一批的遺孤們稱之為樂居。

安很瘦小，身形矮矮的，終日駝著背，一年四季都穿著兩件袖子頗長的藍色衣服，他的背影看起來很落寞，駝著的背彷彿可以看見一根根骨頭，骨瘦嶙峋的樣子不禁讓人生出憐憫，但是可別被這副可憐模樣給迷惑了，安極其的兇，比剛剛那位油光滿面的老女人可兇上兩倍不止了。

樂居在第一層後方區域的盡頭，所以首先要穿過一條條紅磚通道，來到一片較為昏暗的花園，這片花園密不透風，終日如此，所以會有酸溜溜的刺鼻氣味漂浮在空氣中，而且最過分的是這昏暗的花園地帶還很寬敞，要走不少路。

“咳咳！”

刺激的氣味無時無刻衝擊著遺孤們的嗅覺和視覺，可別小看了這難聞的氣味，眼睛都能被燻出淚花來。

不少遺孤咳嗽了起來，頭頂有一跟垂垂下落搖曳的閃著幽幽光亮的電燈泡，索性還能看見一點點前進的道路，已不至於被什麼奇怪的東西絆倒而引發集體事件。

“都忍著點，快到了，一個星期一次的足球時間，你們可別到時候結束了還賴著不走”安氣鼓鼓的跳起小身板，大聲呵斥道。

遺孤們都不敢停步了，一步一步默默前進，花園雖大，走出便可。當第三塊區域來到時，便有光亮提醒他們，這才算是真正意義上踏足了第一層第三塊區域。

光亮內的世界逐漸嶄露頭角，這塊區域是用來書寫文字的刻板桌，不大，也就一百平方左右，平日裡那些遺孤保姆們會來這裡書寫文字，揮灑筆墨，至於紙張和筆墨從何而來，遺孤們也不太清楚，就算是他們也只能在上完語言課後才會寫點東西。

穿過這裡，又是重新回到了昏暗的場所，只有僅僅三個電燈泡，散發出的光線微弱到模糊，好在遺孤們都已經習慣黑暗了，在這裡也能遊刃有餘的行走，只不過腿腳不太利索的可能就會磕磕絆絆了。

這片昏暗的場所是衛生區域，只有五間廁所，還有一個十平方米的水池子，牆上有幾個水龍頭，老舊到擰不緊，時常會滴落水滴，晚上聽來就會讓人浮想聯翩了。

每隔一個禮拜，保姆們會收集所有遺孤們的衣物，拿到這個水池子裡清洗一遍又一遍，老是弄的皺皺巴巴的，洗完就到後院去晾曬，要是碰上下雨天，就會晚些日子幹了，好在每個遺孤都有三套換洗衣物，所以不用太多擔憂會沒有衣服穿。

至於洗澡的地方嘛，就不在衛生區域了，而是在地下室，那裡有一個很大的澡池，不過可惜的是遺孤們每每到週末才能洗澡，原因大概也沒人會去了解，也沒那精力和功夫了。

等穿過衛生區域才能到樂居，也就是他們可以娛樂的場所，足球時間是其中一環，也是遺孤們相對最喜歡的活動了。

“等等”

安叫住了後身的幾百號遺孤，停在一個高大的木門前，電燈泡照耀在他一人身上，馱著背的安纖細的手臂伸向身側的兜袋中，翻出了一大串鑰匙，仔細的在燈光下挑選出一把相應的鑰匙，對著木門的鑰匙孔伸了進去。

只聽咔嚓一聲，木門開啟了，隨後樂居映入了所有人的眼中。

是一片小型的草地，雜草很多，有六七厘米樣子，略顯黃澤，看起來就不太健康，踩上去的感覺像是枯木斷裂的聲音，既刺耳又生硬。

草地的兩頭分別有一座高達一米寬長半米的小型球門，門下還有一顆泛起枯黃之色的足球，不是很大，兩三歲的孩子都可以踢的很遠。

樂居之頂有兩排日光燈管，到是不與花園搖曳的昏暗電燈泡相同，它的光照程度絕對是遠勝的。

樂居中除了這片草地外，還有一些比較厚重的鐵砣，形狀不一，就擺放在四周，也不知道其用途。除此之外，還有著一條類似賽車一樣的跑道，就是窄了些，估摸著不足一米樣子。

樂居的四面牆壁都有一扇高高懸起的木製窗戶，仔細一看，可以看見上邊玻璃破碎了幾塊，不過都由木板給釘死了，有一點點細小的縫隙，只有幾束微弱的陽光射進來，完全就是個出不去的死房間。

“現在開始足球時間，一個小時，時間到了就去樓上上語言課！”安用呵斥不耐煩的口吻大聲說道。

足有百數位的遺孤們就像是鬆開麻繩的袋子一樣，一窩蜂地擁向那個草地上的足球。

安就在這個時候走出了樂居，並且鎖上了木門，彷彿把這些遺孤們都關起來一樣。

但是這個時候誰還能想這些呢，足球只有一顆，時間也就短短的一個小時，當然不可能去管樂居的門有沒有上鎖，目光都鎖定住了那顆足球。

蒲和另外五個男孩都快速地跑向草地的球門那，一時間遺孤們歡呼雀躍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樂居。

不一會兒，有人搶到了球，不過很快就被後面的人截斷了，泛黃的足球滾向另外一邊，很多人都繞了過去，試圖攔下那顆足球。

“啊！”

由於競爭很激烈，大家都想要踢一腳，人又多，難免會有人被誤傷，而此時的蒲不一樣，他只奔向草地外的鐵砣，另外五個男孩有些猶豫，看了看兩三百人在瘋狂的搶奪那顆足球就生出了退意，轉頭跑向蒲。

“蒲，怎麼了，為什麼不去搶球？”

其中一個臉龐煞白的男孩湊近了蹲在鐵砣旁邊的蒲，喘氣道。

另外幾人也都到了，氣喘得很。

“那顆足球根本搶不到，湊近點我和你們講個壹落的歷史”蒲肉嘟嘟的手把同客房的五個瘦弱的男孩拉到自己身邊，輕聲說道。

“你說吧，我們幾個都是今年才來的，也很好奇這裡的歷史”

“那我就從頭講講吧，這是我聽別人說的，你們幾個可別說出去了，知道嗎”蒲惡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看見他們都鄭重的點了點頭後，才一屁股坐下，說起了自己聽來的歷史

“我叫蒲，今年大概年紀嘛，十歲吧，父母是誰根本不知道，我是壹落剛建立的半年後進來的其中一個，剛來時也不太會說話，是知母們教會的，寫字也是。”

“我剛來時和幾個第一批的在一起，他們說壹落中有棵妖怪樹，會說話，還會吃人，就是沒親眼見過”

“樹，我們都沒見過，除了中心花圓的早已死去的樹”其中一人說道。

“我在壹落中已經呆了快兩年半了，唯一見過的活根的樹就是第一層的後院，就是那個小農院了，還有一個是在地下室的地窖裡，很隱蔽的地方，你們沒見過很正常”蒲小聲地說道。

“地下室的地窖去不了呀，你怎麼進去過！”有個遺孤疑惑道。

“噓，都小點聲，現在搶球的這些人中僅有五十個是和我同一批的，其他的人全都是去年初或者是年中才進來的，根本就是傻子，還不知道這裡的危險”蒲突然間憤怒起來，咬牙切齒地說道。

“地下室地窖是可以進去的，只要你表現優秀，或者是幫過知母和司母的忙才有機會去參觀一下，僅此而已”

“在地下室中我偷偷拿了一本筆記本，上面是壹落第一批非意外死去遺孤寫的東西，有些字我看不懂，不過能看個大概了。主要的是地下室地窖裡屯著好多被黑布蓋住的龐然大物，最裡面還有一棵樹，被圍起來了”

“我在筆記本上看到記載，壹落存在著一棵妖怪樹，食活物，滿口獠牙，樣子像極了惡魔，可以噴出紫色霧氣”蒲說到這裡，抬頭望了望四周，發現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幾人後就鬆了口氣，又是低下頭去，繼續說。

“和我同批的五十人表面看起來安分的很，其實私底下都有些大膽的想法，都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要不就是聽第一批的遺孤說，這壹落中有很多妖魔鬼怪，雖然聽起來像是騙人的鬼把戲，不過我可是親眼見到過的”蒲瞪大了雙眼，好似在嚇唬他們。

“你們想，我們平時吃的食物從哪裡來的，壹落後院的農院根本就種不出食材，談何食物，一定是外界，你們想去看看嗎？”

“肯定的呀，我們一開始就是外面來的，肯定是想回去的”一個臉龐有些黝黑的男孩說道。

“筆記本上記載，壹落剛剛建立的時候戰爭已經結束了，只不過建完後又有新的戰爭打響，所以壹落就選擇了封閉，不讓我們出去，但是奇怪的是每年都有新人進來”

“你們現在還記得以前在外面發生的事情嗎？”蒲問道。

“只記得是一群老婦女把我們接回來的，其他的已經想不起來了”他們五人思考了會兒，異口同聲道。

“所以呀，我們得知道為什麼我們記不得以前發生的事情了，還有這個壹落中有些封鎖區域，前院，第三層還有地下室地窖”蒲奮力地呼籲他們。

“你們跟著我就好了，我對壹落的各個地方比你們要熟的多”

“每天都重複上課、吃、玩、睡覺，根本一點意思也沒有，而且還處處充滿邪乎的東西”蒲耐心的說道，他們五人默默的點了點頭，似乎想了想，確實是這樣沒錯。

“那真的有妖怪樹嗎，真的會吃人嗎？”

“這個不太確信，不過可以確信的是壹落有秘密，而且建立壹落的那些各國殘黨都意外死去了”

“放心好了，我認識一些靠譜的人手，可以幫我們繞開狗”蒲拍了拍胸膛，說道。

“狗就是夜晚巡邏的赤裸上身的人吧？”

“原來你們知道呀”蒲有些意外，自己還沒有解釋呢，這五人就已經猜到了什麼。

“晚上夜急，跑去上廁所被發現了，才看見幾個赤裸上身的男人，要不是真上廁所，指不定會被關起來呢！”

“不錯，狗就是指他們”蒲會心一笑，道。

“先說到這裡，時間差不多了”

“砰！”

很快，樂居的木門再次開啟，安一臉不耐煩的用手指向遺孤們，大聲喊道“足球時間到，出去吧，要是誰敢停留不走，就要被關禁閉”

蒲拍了拍他們，自覺的站起身來，二話不說就跑向樂居門口了，身後緊跟著五位男孩，他們各個面帶微笑，似乎是強裝出來的。

兩分鐘不到，所有的遺孤都離開了樂居，安不放心地朝著裡邊望了望，以確認沒人後才鎖上木門。

“去二樓上課”

安把一大串鑰匙放入兜袋中，走在最後邊，趕著遺孤們。

一天的第三項活動開始了，就是上語言課，雖然現在都會了說話和寫字，但是這是壹落中的必須活動，沒人可以不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