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丞相把目光投向遠方,他原計劃今早製造一場混亂,將躲在暗處的楊懷恩引出來,再讓顧青君帶著書信馬不停蹄的趕往天門關,尋求庇佑。可惜,他失算了。

顧青君不知顧丞相的計劃,擅自離府,找尋解救家人的證據。他們都在用自已的方法救彼此。可惜,他也失算了。

在前往天牢的路上,兩人均未再發一言,各自默默地承受著各自的苦痛。當囚車最終停在了天牢的入口,楊懷恩上前,語氣冷漠地命令:“下車。”

顧丞相與顧青君被押下囚車,踏入了天牢。這裡陰暗潮溼,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顧丞相環顧四周,想到這可能是他活著的最後的一眼了,心中不禁嘆息。

當年君上還是王爺的時候,資質平庸,是太上君最不看好的人選,是在一次治理黃河水患中,君上看到了沿河岸邊的人們因洪水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心生憐憫,於是擬了道摺子上呈,朝堂對峙中,太子提出反對意見,聲稱治理黃河水患已是勞民傷財,不可能為難民另選址地蓋上百間房用於安置,而且隨著人口增多,再過幾年,還有會有人住在黃河岸邊,到時總不能再動用國庫為這批人蓋房子。

而當年顧斐亦不是丞相,只是凌府的門生,他看中君上的仁德,不願與毒如蛇蠍的太子為伍。見君上被太子刁難,於是和凌老爺商議過後,聯合邵家莊,成為了君上的後盾。得知有些罪臣的府邸充公後會再低價賣出,凌府出錢買了五處廢宅子,他們三人將黃河岸邊的村民集中在城東的廢宅子裡,凡是年輕力壯的,一部分選入軍營,不願意當兵的,可以去做勞工,年輕的女孩子可以去大戶人家做丫鬟,或者在城東集市做點小生意。廢宅子也不需專門找人修繕,這些人樂得去做。沒幾年,這些難民在顧丞相,凌老爺,邵莊主三方庇佑下,各個安居樂業,雖然宅院擁擠,卻有了更多的人情味。

太上君因此事,對君上改了觀,認為假以時日,定能有所作為。

太子心生怨懟,處處使絆子,終是絕了自已成為君上的路。

當時太上君聽了太子的挑撥離間,將君上貶去封地,顧丞相帶著家眷義無反顧跟著一同去了封地。

直到發生那件事,立儲之事才出現轉機。那件事就是太子弒兄,太子擔心君上捲土重來,重新獲得太上君的青睞,一直輾轉悱惻,最終,禁不住慫恿,派了死士前去刺殺,沒成想,被邵家莊埋伏的人抓了個人贓俱獲。太上君勃然大怒,正式頒佈詔書,廢除太子之位。三年過後,太上君病逝,一月後,太子病逝,其中緣由,朝中的老臣都心知肚明。

君上由此順利坐上帝位,顧斐成為了最年輕的丞相,在這位置一呆就是二十年。凌府則利用稅收,充盈國庫,保障君上剛剛登基導致的財力不穩的局面,邵家莊利用江湖中的地位,培養出一支護衛隊,藏匿於宮中各個角落,保護君上的安全。

二十年的時間,彈指而過,顧丞相以為對君上的忠心天地可鑑,到頭來,竟從未得到君上的信任,不免唏噓。

顧青君緊握住拳頭,步伐堅定地跟隨著前行。每一步的邁出,都伴隨著鐵鏈發出的刺耳嘩啦聲,這聲響不僅限制了他的自由,更深深刺痛了他的自尊。昔日身為戶部侍郎,他在宮中是何等榮耀與風光,如今卻被鎖鏈束縛,像一條無助的狗被牽著走。他咬破嘴唇,強迫自已保持清醒。他銘記父親的教誨,銘記自已身為顧家人所要肩負的責任。他要為顧家討個公道,即使這公道看似渺茫無望。他的思緒不禁飄回到那些在書房裡和父親共學的日子,那時的夢想何其單純,僅願成為輔佐君上、安定盛涼的賢臣。而現在,連能否再見到明日的太陽也成了未知。

顧丞相聽到身後鐵鏈的響動,每一聲如同重錘,敲打著他內心的無力與悔恨。他的兒子,本應有著大好的前途,卻要在如此黑暗的日子裡承受如此的痛苦。他想要回頭,給予顧青君一個寬慰的眼神,然而他不能。不能在楊懷恩面前顯露出自已的軟弱。

楊懷恩走在最前面,後面鐵鏈的聲響,並沒有吸引他回頭,他所有的行為都是在遵旨行事,包括接下來折磨顧青君的行為。在他看來,無論這兩個人曾經的地位有多高,一旦踏入天牢,便成了微不足道的階下囚,只能任人宰割。

終於,他們抵達了牢房前。楊懷恩開啟牢門,目光冷漠地掃過二人,淡然道:“顧斐,請吧。”

顧丞相走進牢房,而顧青君卻被鐵鏈拽住,沉重的牢門在他面前轟然關閉,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顧青君不解楊懷恩的意圖,反問道:“你又想幹什麼?”

楊懷恩冷笑道:“等下你就知道了,帶走。”

顧丞相緊緊抓著牢房的欄杆,說道:“楊懷恩,有什麼衝我來,放了君兒。”

他的聲音在牢房中迴盪,透過欄杆的縫隙,他能看到楊懷恩的身影,卻無法觸及。他的心如刀割,看著兒子被如此對待,卻無能為力。

楊懷恩站在牢房外,他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他知道顧丞相的焦急,也知道顧青君的無助,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他背對顧丞相緩緩地說道:“顧斐,你不該恨我,是君上定了你們的死罪,我不過是遵旨行事,要恨,就恨君上。不過,活著沒希望了,只能變成怨鬼,到時看君上會不會被你們嚇死?”

顧青君被鐵鏈拽著,他的身體被迫轉向牢房外,眼神中充滿了憤怒。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被這樣對待,他們究竟犯了什麼錯。

顧丞相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這是一場陰謀,他們被捲入了一場他們無法控制的鬥爭中。他緊緊地抓著牢房的欄杆,嘴裡呼喊著君兒……

楊懷恩目光審視著顧丞相的反應,內心湧動著滿足感。他知道,他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他讓顧丞相看到了自已的無用,感受到了絕望。

顧青君被強行帶走了,透過昏暗的燈光,望著越來越熟悉的一條路,他大概猜到了會去什麼地方——刑房。

儘管不願認命,但顧青君身處囹圄之中,不得不認。

果不其然,楊懷恩領著顧青君進入了刑房。在刑房右側靠牆的位置,一個人懸掛在那裡,是那個巡防兵。他已經氣息奄奄,宛如一塊風乾的臘肉,悲哀地吊在那裡。

顧青君在兩名楊懷恩的屬下的推搡中,呈大字型綁在了木樁上。從進入刑房的那一刻起,他的視線就在少年身上未曾離開過。

楊懷恩察覺到顧青君的異樣,帶著一絲玩味問道:“你好像很關心他?”

顧青君不屑地呸了一聲,堅定地說道:“少廢話。我告訴你,若想屈打成招,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楊懷恩悠然的坐回椅子中,手墊在椅子的扶手上,語氣夾雜著諷刺與挑釁:“卑職不過是個小小的巡防營統領,怎敢對侍郎大人動刑?”

顧青君回應道:“你有什麼不敢的?難道我身上的鐵刺不是動刑的結果?”

楊懷恩冷靜地回答:“當然不是,例行公事而已。誰讓顧侍郎武功高強,萬一顧侍郎越獄逃跑,出手打傷幾個兄弟,卑職不好跟他們的家人交代啊。”

顧青君的呼吸逐漸沉重,他感到了一絲不祥的預感。他知道,楊懷恩不會輕易放過他,但他也明白,自已不能在這裡露出任何的軟弱。

楊懷恩的眼神中閃過一抹狡黠的光芒,他慢慢走向少年,手中提著剛從鹽水桶中浸泡過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落在少年的身上。少年的身體因為劇痛而顫抖。

顧青君劇烈的掙扎,使得傷口加深,新的血從傷口處滲出,他懇求道:“楊懷恩,住手,再打下去,他會死,住手啊。”

“顧青君,只要你認罪,我立馬放了他,還可以給他的祖母重新修一座墳墓。”楊懷恩的聲音中充滿了諷刺,“怎麼樣?反正你明天就要斬首,多救一條命,不值得麼?”

顧青君咬緊牙關,他的身體被鐵鏈緊緊地束縛在木樁上,所有的掙扎都是徒勞。

楊懷恩看著顧青君痛苦的表情,快感湧上心頭。他用鞭子勒住少年的脖子,逼問道:“侍郎大人,既然不願意認罪,我這就送他提前上路。九泉之下,侍郎大人也多個使喚小廝。”

鞭子越勒越緊,少年的臉色開始青紫,張嘴渴求更多的空氣,卻依然感到窒息的苦楚。

顧青君不能認罪,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少年因自已而死。

顧青君的心中充滿了掙扎和痛苦。他不能認罪,因為他身後是父親,是母親,是顧家三十七條人命。若選擇保住顧家,任由楊懷恩殺了少年,那他和罔顧人命的楊懷恩有何分別?

他的腦海中閃過父親的身影,顧丞相一生正直,從不屈服於不公。可面對如此兩難的境地,父親會作何抉擇?

楊懷恩看著顧青君的眼神,他的心中有些不安。他知道,顧青君是一個堅強的人,他不會輕易屈服。他的手開始用力,鞭子勒得越來越緊,少年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顧青君的心中充滿了憤怒,他的身體開始掙扎,他要掙脫這個束縛,要為少年爭取生存的權利。他的聲音從喉嚨中爆發出來,那是一聲充滿力量的呼喊。

楊懷恩的手突然停下,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驚訝。他沒有想到,顧青君會有如此的反應。他看著顧青君的眼神,那裡充滿了堅定和不屈。

顧青君的聲音在刑房中迴盪,那是一種無法忽視的力量。他的掙扎讓鐵鏈發出響聲,他的眼神讓楊懷恩感到恐懼。

楊懷恩的手開始顫抖,他不知道自已要不要繼續下去。

顧青君的呼喊在刑房中持續,甚至遠處的顧丞相也有所感應,他望向顧青君消失的方向,不免擔心起來。

突然,刑房的門被猛地推開,一道身影閃電般衝了進來。那人手中長劍一揮,直接將楊懷恩手中的鞭子斬斷,然後一把抓住了楊懷恩的脖子,冷冷道:“楊懷恩,你這是在做什麼?”

楊懷恩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臉色蒼白,他看著眼前的人,顫聲道:“戚……戚雷……你……你好大的膽子……敢擅闖刑房?”

戚雷冷笑一聲,道:“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這是什麼?”

楊懷恩的目光顫抖地落在戚雷手中的令牌上,那是一塊金色的令牌,上面刻著一條龍,象徵著至高無上的權威。這是君上的令牌,擁有這塊令牌的人,可以自由出入深宮,甚至可以調遣巡防營和禁衛軍。

“你怎麼會有令牌?”楊懷恩的聲音顫抖得更加厲害,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自是君上恩賜。”戚雷冷冷地說道。

楊懷恩的身體開始顫抖,他以為君上赦免了顧青君的罪,派戚雷前來放人。那他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你……你……你來做什麼?”楊懷恩顫聲問道。

戚雷將楊懷恩拉出刑房,留下一臉困惑的顧青君。

令人疑惑的是,戚雷將軍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應該駐紮在天門關嗎?顧家的事情與他有何關聯?君上又怎麼會讓戚將軍拿著令牌前來為顧家開罪?

楊懷恩失去了往日的囂張,小心翼翼地跟隨在戚雷身後。

戚雷收起令牌,命令道:“我帶來一人,你將他與顧青君交換。”

楊懷恩回應了一聲,隨後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於是詢問:“戚將軍,既然持有令牌,直接帶走人不就行了,為何還要交換?”

戚雷回應道:“你無需知曉,照做便是。”

楊懷恩恭敬地回答:“是。”

戚雷將帶來的人推給楊懷恩,楊懷恩看了一眼,驚呼道:“簡直太像了吧。”、

在楊懷恩的驚呼聲中,戚雷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示意他快點行動。

楊懷恩不敢怠慢,連忙帶著那個人去替換顧青君。而戚雷則守在刑房門口,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不多時,楊懷恩帶著顧青君走了出來,而那個被帶來的人則直接被關進了牢房。顧青君看起來有些疲憊,但在看到戚雷時,眼中閃過一絲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