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淅瀝瀝的在揚州城下了足足七日,從遠處望去,煙雨朦朧中,揚州城像極了一幅如煙似墨的水墨畫。

三月初,本應是草長鶯飛,踏春賞景的季節,但因為這場春雨,使得往日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的揚州城遜色了許多。

古道兩旁的商鋪、客棧早早的敞開了大門,可店內寥寥無幾的生意使得一向本著和氣生財的店主,忍不住咒罵著這鬼天氣。

“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

長街的拐角處,一間破舊的打鐵鋪半掩著上鎖的門。一個年約八九歲年紀的男孩,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坐在木門前。

長長的散發,和髒髒的臉,看不清他的樣貌,但一雙宛如星空般雙眸卻藏著煙雨朦朧的溫柔。

此刻,他正認真的數著房簷上滴落的雨水,“一千零一,一千零二,一千零、”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亂了他的思緒。他抬眼望去,只見煙雨之中,五匹勁馬,踏著泥濘的古道,風馳電逝般向他的方向奔襲而來。

馬上五人身材高大,頭帶鬼面具,後披黑色斗篷,兩腰之間懸配著血紅彎刀。為首的黑衣人馬上馱放著一大一小的黑色包裹,黑衣人目光不時看向包裹,可見那必是一件及其重要的東西。

眼見五匹勁馬越來越近,街口的拐角處忽然閃過一道身影。

此人一襲蓑衣,身材高大,卻瘦弱的如同竹竿一般,他頭戴斗笠,看不清他的樣貌,但那花白的鬍子,看來像是一個老者。

他手持一把竹子劍,橫抱胸前,冷冷的站在煙雨中。

隨著一聲響徹雲霄的馬嘶聲,馬匹勁馬停下了腳步,沉悶的呼吸聲,此刻聽得極為清晰。

為首的黑衣人策馬冷笑道“好大面子,竟讓退隱江湖的竹山七劍重出江湖。”

蓑衣人冷聲道:“我兄弟七人,本以歸隱深山,不問江湖世事,奈何江湖妖魔四起,我輩本是修道中人,雖年邁老朽,但一顆除魔衛道的心還是有的。”

蓑衣人右手輕輕一彈,竹子劍劃嘯而出。

劍聲為引,兩旁的屋頂又多了六個蓑衣人。

黑衣人左手輕抬,身後四人拔出血紅彎刀向屋頂飛去,同一時間,黑衣人的彎刀順勢來到蓑衣人身前。

隨著幾聲悶雷響,揚州城上空劃過一道可怕的閃電,雲層翻滾,黑壓壓的雲層彷彿即將塌陷,雨越來越大了。

大雨之中,火光迸濺,竹山七劍當年以一招《輕靈劍法》揚名江湖,二十七年前,還未出山的竹山七劍前往惡人谷,就是憑藉,《輕靈劍法》,手刃惡人四十七人。

蓑衣人劍法飄逸輕靈,黑衣人刀法詭異剛猛,幾招過後,蓑衣人忽然變轉身法,向包裹飛去,但黑衣人,刀法極快,只是一個恍惚間,蓑衣人的胸口便被劃過一道長長的傷口。

蓑衣人摔在地上,但胸口濺起的鮮血濺入馬的眼中。馬兒受驚,抬蹄長嘶,兩個包裹順勢一左一右的滾落在街道兩旁。

蓑衣人不顧傷口,向包裹跑去,但三刀揮過,他無力的倒在大雨裡,鮮血染紅了長街。

刀口觸目驚心,本就瘦弱的胸膛此刻模糊不堪,視線模糊中,他看見兄弟們一個個倒在血泊裡,眼神不甘的看著他。

黑衣人看著他,冷聲笑道:“呵呵,江山代有才人出,江湖已不是你當年的那個江湖了。”

蓑衣人望著死去的兄弟,望著黑衣人,望著陪伴自己半生,見證無數榮耀的竹子劍,放聲大笑。

可笑聲裡的落寞,悽苦,又是那樣刺耳。

遠方忽然傳來歌姬悲涼的歌聲“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刀口舔血,流落江湖半生,除了虛名,自己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煙雨朦朧中,他似乎看見了竹山的茅草屋,那是多少江湖客,連想都不敢想的家。

劍光閃過,蓑衣人的竹子劍劃過自己的脖頸。

黑衣人目光之中沒有任何感情,似乎生與死與他只不過是彎刀出手的那一瞬。

四個黑衣人來到他的身後,聲音顫顫巍巍的說道:“老大,你看“

黑衣人收回彎刀,側目望去,只見大包裹還在,而遺落在鐵匠鋪的小包裹卻不見了。

黑衣人眉頭緊皺,抬頭望著大雨天,冷冷說道:“你們四人速把這件包裹帶回主子,剩下的交給我了。”

四人點頭上馬,黑衣人叫住了他們,“把這些蓑衣人的屍體埋了,不要拋屍荒野,受野獸吞噬。”

馬蹄聲消失在街口,長街上又恢復了寧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一個盲人老者靠在房簷下,嗅著空氣中濃濃的血腥味,搖頭笑道:“夢裡不知身是客,多少樓臺煙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