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身體的勞累,中村倒也能夠忍受,咬緊牙關渡過這段艱難的時期,因為他還年輕,還有夢想,對未來美好的生活充滿了激情,和無限的希望。

但這苦難的生活,苦逼的生活,對他的考驗是全方位的,不留死角和情面的。

回到這個幹活時猶不放心,心念唸的小家,等待他的並不全是溫馨,也不是妻子貼心的話語,還有埋怨和訴苦。

“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了?”

“今天單位加班呢,有一批活必須趕緊做完,而且領導還要開會總結。”

“加班加班,開會開會,你怎麼每天都是加班,每天淨是開會。”

“我也不想加班啊,這不是沒有辦法嗎!”

“你知道我今天有多苦嗎,我一個人帶著小孩忙裡忙外。。。”

“我知道你苦,但是我也是沒辦法啊,不加班,光靠那點基本工資,根本不夠我們的開銷啊。”

“我看你這個班上了也沒多大意思,你看和你一起幹活的,有幾個還不如你。”

“哎,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

“人家頭腦靈活,膽子也大,這個是學不來的,而且發財要有財運,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發財的。”

“你不去努力一下,不去嘗試一下,爭取一下,每天淨是混日子,不要說永遠也不可能發財,就連溫飽過日子都是問題。”

“我哪裡是混日子呢?”

“我這不每天也是早出晚歸,勤勤懇懇的幹活呢。”

“你所謂的勤懇,實則都是無用功,沒有結果的瞎忙而已。”

“秋月,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呢,我再怎麼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那你當初又是怎麼答應我的,你說的好日子,好日子,難道這就是你說的好日子?”

夫妻兩人說著說著,也不知道哪一方先開始的,各自的聲音就很自然地大聲了起來,並一發不可收拾,逐漸演變成爭吵的狀態。

這樣的大吵小吵,隔三差五都會來一次,而且每次的由頭還都不一樣。

但最終的結果卻都是一樣的,看待對方的眼色悄然發生了變化,變得陌生,變得心涼,直至變成恐懼。

中村也是滿肚子的委屈,現實的內卷,工作機會的稀少,工價的降低,老闆的剝削,同事間的各種爾虞我詐。

他瘦弱的肩膀扛下了所有,只能像個老黃牛似的,拼命地挑最重最髒的活兒幹,還得搶著乾的那種。

你不幹,自有其他人幹。

當你的價值可以被別人輕易地取代,這才是悲劇的開始,或許以後再也輪不到你了。

再說他現在乾的活,根本沒啥太大的技術含量,唯手熟爾,是個人都能代替的那種。

這種內卷自下而上,無論你處於何種階層,只要身在這個國家,腳踩這方土地,都很難逃過這張網的束縛,更逃不脫命運的擺弄。

除非有專業的技能,天大的智慧,別人很難取代的那種核心技術,比如煉器煉寶市場裡那個健談而又哲理的老頭,才能在這蒼茫大地有一定的話語權。

像那關在籠子裡的頑皮猴子,無論它的本領有多大,始終掙脫不了耍猴人的束縛,被牢牢地控制在籠子裡。

偶爾的放出,手心裡照樣有根細小的繩子伴隨左右。

長此以往,就形成了可怕的習慣,即使撤去籠子和繩子,這隻曾經頑皮的猴子,也再不敢離開主人半步。

也有那種內心極度自信的,或者是實在逼得走投無路的,內心有股狠勁蠻勁的,與其受人擺佈,與其蹉跎了歲月,那還不如搏一把大的,玩一把險的。

他們不給自已留後路,毅然走上創業的闖蕩之路。

但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大部分所謂的創業人,都死在了半路上,看不到第二天升起的太陽。

更多的是死在自已的無知,懦弱以及退縮不前上。

那些極少數能堅持下來的,堅持到最後的,也才是最後的王者,也是被命運垂憐的極少一部分人。

他們始終如一,最終獲得了命運女神的眷顧,進而改變了自已和家人的命運。

自從有了這個女兒,自從有了爭吵,他們夫妻之間好像中了邪似的,莫名地多了一堵厚厚的隔牆。

這堵牆看似無形,實則比天下任何的牆壁都要堅硬和頑固。

兩人骨子裡,都是好勝不服輸的性格,妻子更多的是表面的倔強,是刀子嘴豆腐心,而他中村表面柔軟,內裡卻是同樣的固執,是悶騷,也有自以為是。

不同的性格卻有異曲同工之妙,都認為自已才是對的,對方都是不對的。

誰也不肯輕易地低下高昂的頭顱,更不會換位思考地,站在對方的角度看待現實的問題和矛盾,靜下心來分析內裡的真正原因。

他在牆的外邊,妻子在牆的裡邊,他想走進牆裡,妻子卻想走出牆外。

他想抱抱妻子,親吻她依然光潔的額頭,撫摸她柔軟而溫暖的身體。

但妻子卻想從牆裡走出來,丈夫的慾望和撫摸,只是讓她寒心和難受,長而久之,逐漸變成煎熬和抗拒。

夫妻同心,原本應該是交匯的,是有向心力吸引力的,也是一加一大於二的。

之前的他們,能夠有緣走到一起,必然是曾經相愛過的,相知過的。

即使所謂的愛情,更多的只是肉慾之歡,並不是那麼的深入骨髓,而相知,也並不是那麼的純粹和徹底。

但他們剛相識的那些年,最起碼在對方的身上,曾經有那麼一絲絲的閃光點,是足以吸引過對方注意的,也是讓對方為之心動的。

但這咫尺的距離,現在卻如天涯般的遙遠。

他們的內心,不再如當初的單純,摻雜了太多自我的痕跡,生活的痕跡,他們的思想,也早已偏離了共同的方向,並不在同一個頻道。

中村曾經努力地思索,夫妻間這堵牆的由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也曾努力地掙扎,想要打破這堵阻礙夫妻感情深入的隔閡之牆。

奈何他的努力,註定是單向和徒勞的,是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的。

正如道生一,一生二,三生萬物。

這雞蛋只要有了裂痕,只會越裂越大,再也不可能自我修復,回到當初完美的狀態。

最終的結局,註定了一地的雞毛零碎。

而這妻子的埋怨,有了開始,有了隔閡,只會愈演愈烈。

就如開閘放水般,閘開了,水也只會越流越多,越流越洶湧,進而對他的嫌棄,也就越來越多。

不僅嫌棄他不顧家,體諒不了她獨自一人帶娃的艱辛,體諒不了她這些年從未睡過一個好覺的痛苦。

或許這些,只是嫌棄的表面。

真正的嫌棄,還是他賺不到大錢,根本改變不了一家人捉襟見肘的生活,更改變不了這操蛋的命運。

看似早出晚歸,忙忙碌碌,實則都是無用功,一眼看到頭,看不到任何的前途和希望。

別人是生活,他們是活著,別人穿金戴銀,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

而他們,只能為五斗米而折腰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