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膳堂出來,要繞上半個書院,才能抵達璃舍。

風落一可能是飯沒吃好,一路上都沒說話,少有的沉默著。前面的朱雀小童也不主動搭話,自顧自地在前面帶路。

在經過一個岔路口時,風落一突然開口問:“你家老闆近年可好?”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小童子頭都沒回,答她:“明天的開學典禮他就會出席了,小姐要是真的想知道,不如去親自問問本人?”

風落一聞言,腳步稍稍慢了些,似乎在思考這個提議。不過幾秒後她就突然低低地笑了一聲:“不問了,不用想也知道應該是挺好的。首富的地位無可動搖,不然今年就不是他來當先生了。”

小童子停下腳步,轉過來看向她,目光裡似乎有些不滿:“風小姐,你就真的不記得我是誰了?”

“啊?”

沒給風落一回憶的時間,小童子衝一個地方指了指,語氣一如既往地帶著鄙夷:“你的心也是真大啊,你就不怕大理寺的人去而復返嗎?”

風落一的第一反應是,大理寺的人果然忘記交代她的去向自已走了。然後才抬起頭打量了一下週遭,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們又來到了朱雀內門旁。

這是今天第三次來這了。

她的眼神沉了下去,小童子被她看向自已的眼神嚇了一跳,跳著退了一步:“有話好好說,你不要殺人滅口。

她轉回視線,朝著小童子剛剛所指的地方走去,邊走邊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時候她收斂了笑意,嘴角微微耷拉著,眼簾低垂,步伐沉而穩,哪有半點傳聞中大大咧咧的樣子。

小童子被她方才眼裡的殺意嚇得嚇得屁都不敢放一個,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答話。他尋思著這人應該不會這麼喪心病狂到當場對他痛下殺手吧,但這周圍確實一個人也沒有,實在危險。

小童子做了半天的思想搏鬥,見風落一停下了腳步,幾乎就要轉過身來對他發難,這才慌不擇路地答:“這暗門就在我身後十餘米,我當然是聽見了啊。我不會說出去的,饒命饒命!”

風落一當然沒想真的要他命,頂多是兇巴巴地先看他一眼,再從長計議,另作打算。暗門造得甚是隱秘,它被鬱鬱蔥蔥地藤蔓所掩映,目之所及與周圍的牆體沒有任何裂痕,敲擊也聽不出任何雜音,若非事先知道,把這翻了也找不到。

風落一心想,這小童子若是要告發她,恐怕早就告了,何必等到現在。況且來都來了,那些東西雖然現在帶不走,但還是先看一眼為好。

她蹲下身啟動了機關,片刻後牆體間有了一道小小的縫隙,剛好夠一個人側身經過。暗門後並非直接連著朱雀長廊,而是有一條大約兩米的通道,剛好可以暫放一些東西。

這看一眼倒好,她暫放在這裡的東西通通不翼而飛了。

風落一頓時心跳如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原地反反覆覆打量著周遭。可這塊過道實在寬敞又狹小,有沒有東西一目瞭然。

寬闊的衣袖下,她雙手互掐得泛起了紅,她卻一無所覺。到底還有誰知道這道暗門,從這裡取走了東西?這一切和那個小童子有關嗎,還有第三方勢力也參與到其中嗎?

如果有,她該怎麼辦?她名義上還是風家的小姐,平時胡鬧些,別人也只當她沒教養;可一旦她被人捉住把柄,風家又豈能獨善其身?

恍惚間,她似乎聽見外面的小童疑慮地喚了一聲:“老闆?”

一瞬間,所有紛雜的思緒都平息下去,她腦海中“嗡”地一聲,彷彿有什麼東西要翻江倒海,破籠而出,卻又被她死死抿著唇壓下去。

她幾乎是衝了出去,月光下,那個人的身影站在不近不遠的地方。

他一如往年那樣穿著月白的衣衫,月光把衣服上的紋路映照得清晰可見,卻照不清那人的臉龐。

風落一停在暗門的門口,遙遙望著那人,想要走近,卻終究是沒有動。見那人對她點了點頭,她心中的千般忐忑便一下子落了肚。

沒事了,不是別人,沒有什麼第三方勢力,僅僅是他而已。

她目送他轉身而去,逆著月光一步一步地慢慢走遠,直到消失在視野盡頭,理智才終究回籠。她聽見自已粗重的呼吸聲,在寂寥的夜色裡格外喧鬧。

小童子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沒傻吧?你剛剛眼裡的殺意把我嚇到了,一時忘詞了。我本來想跟你說,你放在那的東西早在大理寺來之前就被我們取走銷燬了,不必擔憂。”

風落一:“......”

“走吧,學分還是有點重要的。”小童子轉過身帶路,“不過我們幫不幫你處理好像也沒有太大的影響,大理寺那幫人壓根就沒仔細查,不知道糊弄給誰看呢。”

這小童子實在是有些早慧,風落一盯著他的背影,突然開口問:“你是謝暖?”

小童子將頭歪向一側,長吁一聲:“風小姐,謝天謝地,原來您沒有忘了我啊!”

“沒有忘。”她的聲音依舊很輕,“就是一開始沒想到,你已經這麼大了。我的印象裡,你才那麼一點高。”

她自顧自地比了一個高度,也沒管前面的謝暖根本就看不見。

夜風送走她的一聲嘆息:“原來已經三年了。”

她抬起頭,書院內的樹木高大,枝葉寬闊,微風拂過,簌簌作響。月光透過樹葉灑落在地上,斑駁一片,明暗相接,相得益彰。地上還有些未乾的積水,被月色這麼一映,亮如明鏡。

彷彿是開了個好頭——

這是這個月來,第一個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