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沒有風光辦婚禮,但是婚房卻辦的相當精緻。

他的新娘子穿著一身緋紅嫁衣,仿若嚴寒中一株堅韌紅梅,灼灼盛放著。

年幼時便蒙皇恩賜婚的緣分,兜兜轉轉,這對失散在俗世與歲月裡的有情人又重逢了彼此,終成眷屬,實為一段佳話。

潘越內心說不出的柔軟,幸福美滿地笑著,眸中忍不住泛起喜悅的淚光。

楊采薇一看見他也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潘樾珍而重之,一步步走向自已的新娘子身邊。

他伸出手撫摸她的秀髮,嗓音低沉而輕柔:“對不起,我弄丟了你很久......以後再不會了。你我琴瑟和鳴,長相廝守,白頭偕老。”

楊采薇有些害羞,垂了眼睫又抬起水靈靈的眸子看向他,說:“好,承蒙郎君不棄。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一番情真意切的話語說得潘越情動,朝她寸寸靠近過去,只差幾寸就要吻上。

楊采薇紅著臉頰,溫聲提醒要遵循禮制:“合衾....合衾酒還沒喝......”

自小熟讀聖賢書的潘越這才想起自已的失禮。

他轉身拿起綁著紅線的酒壺,親自斟了兩杯。

潘械與楊采薇共飲了交杯酒。

伴隨著清爽甘甜的醇香在楊采薇的口中瀰漫,潘越的唇也溫柔印了上來。

而後,男式的婚服與女式的嫁衣逐漸全部扔落於地......

婚房內,喜燭的火焰幽靜燃燒著。

羞赧的紅暈渡上楊采薇的臉頰,她忍不住睫羽輕顫,眼神閃躲。

潘越一瞬不瞬仔細瞧著她的模樣,楊采薇卻帶著自卑與羞怯抬起雙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你......不要看......我們把蠟燭吹熄吧......”

潘械卻似能洞悉她正在想什麼般,用手覆握住她的手,帶到自已的唇邊吻了吻,又俯下身溫柔親吻她臉上的疤痕,說:“我真的不介意。我想要好好看著你。可以嗎?”

楊采薇咬了咬下唇,點頭答應了。

她抓握著面前人的胳膊,難免緊張地說:“我......我有點怕.......”

潘械微笑著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

“我的新娘剖屍驗屍可是大膽得很啊,怎麼現在反倒怕了?”

“別怕,我會很溫柔的。要是你不願意的話我們隨時停止,好不好?”

“我...…願意的。”

一句話略顯急切地出口,楊采薇的臉頰更紅了。

她家道中落,如今只是個身份低微的義莊收屍人,臉上還有條那麼長的疤痕。

英俊軒昂的貴公子潘越非但不嫌棄,反而發自真心地欣賞她,心悅她,愛重她。

每逢出街都會被擲果盈車的美男子潘郎,此後便獨屬於她一人了。

楊采薇覺得自已簡直好似正在做場美夢般。

還是一場......極為綺麗旖旎的美夢。

今夜我與采薇拜了堂,正式結為了夫妻白頭偕老,恩愛不移的夫妻。

今天上官蘭問我為什麼會喜歡采薇十年,是否是因愛而不得化為執念。

為什麼會喜歡采薇?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愛她已成為我的本能。可若偏要說個三言兩語,大概是因為她有世間最美好的品質。

我與采薇幼時相識,我為庶子,她為嫡女。以我的身份,本不配直視她。她卻主動彎下身子,與我平視。

對視的那一刻,我從她的眼裡,看到了如身佛般眾生平等的深意。在她眼裡,我不是潘家庶子而是潘越,我只是我自已。

所以十年後再次找到采薇之時,看到她倔強不肯低下的頭顱之時,我毫不懷疑她對我的態度。只要她還是從前的采薇。

我想若我一事無成,又或淪為街邊打罵的老鼠,我還是會去找她。我知道采薇依舊會彎下身子,滿懷關切地問我“你還好嗎?

十年前我弄丟了采薇,無論如何我都要找到她。我抱著這樣的信念尋找了十年,終於在此處找到了采薇。她暈過去的時候,我感受到失序的心跳,我從沒這樣慌張。

采薇心裡有大愛,這份愛籠罩天地萬物,無論人獸,不論生死。如今,采薇也將這愛分給了我。

鬼市那晚,是我們第一次約會。

在那裡,采薇那與外界相處時不同的熟絡讓我意識到,堅強的采薇,身上也有被世俗銳利的目光劃過的傷痕。那些傷痕沿臉上的傷痕蔓延,遍佈全身。經歷萬千磨難的采薇,仍對世界抱有善意。

這樣堅韌美好的采薇,我怎能不愛她。

我為什麼喜歡采薇?這是一個簡單卻又難以回答的問題。

她堅韌自強,純潔善良。你可以將她比作野草,亦可將她比作大樹。但她絕不是蓬草,也不是枯枝。她蘊含著強大的生命力,挫折帶給她的只能是一次又一次更旺盛的生長。

采薇是她人生的將軍,手上的繭、臉上的疤,都是她耀眼的勳章.昭示著她人生一次又一次的勝利。

我始終覺得采薇是我的精神支柱。身體由血肉構築,思想則由采薇澆灌生長。

我停筆片刻,握住她的手。還好,她允許我永遠留在她身邊。

采薇在榻上安靜睡著,疼痛讓她的眉緊皺。我坐在榻邊看著她,緊皺的眉和可怖的疤,如一雙手不斷撕扯我的心臟,扼制我的喉嚨,一股沉悶的感覺令我難以喘息。

采薇的十年,過得不好,我再次意識到我們分開的十年。我想撫平她臉上的疤,我想問問她,疼嗎?肯定疼的。

堅強的采薇,謝謝你,在窘困的境地依舊好好長大。

那日采薇為了拒絕嫁與我,道出“容貌醜陋,身份低微”之雲。我毫不在意。我知道采薇的這些話語,只是為了推脫,而非出於真心。命運將你再次帶到我身邊,我怎麼會再放你離開。

其實在她面前,我時常有些自卑。在她潔白無瑕的善良面前,我骨子裡的黑暗無所遁形。

我耐心的等待,把選擇權交到她手上,也將我的命運一齊獻上。我不是她口中的正人君子,為了達成目的我一向不擇手段。

可是,她那麼肆意,那麼堅韌,那麼善良,我怎麼捨得折下她的翅膀。那我便賭一把,將我作為賭注,賭她心裡殘餘的愛意。

艱苦的十年中,她學會了做飯,學會照顧人,學會了解剖之術,成了仵作。

為死者發聲,倒是十分適合采薇。我想采薇當初選擇跟著姜件作,並不只是為了活命,而是真心想要告慰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