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越.晚間

又是一年春天，陽光如約降臨世間，試圖照亮所有角落裡的塵埃。青林翠竹間，茂密的竹林將這片土地與光明隔絕，牢牢地將這片空間籠罩在黑暗之中，以至於光線臨近時也無法穿透它到達原本的目的地，亦無法將那片黑暗拯救。

堅硬的土壤被積成一方小小的土堆，孤寂的立於這荒山野嶺間，無聲，無生。

凸起的土包上開滿了淡黃色的小花，就如那無盡黑夜中的繁星點點，在暗淡的夜空中才得以熠熠生輝，而裡面躺著的，不知是何人的一片天。

二月的春風似刀般吹散片片青葉，攜帶著那鋒利的刻刀划向土堆前的石碑。清風徐過，夾雜著空氣中的點點血腥，一橫一豎在碑牌上無情的刻下零星幾字——摯友方多病之墓，清晰，窒息。

在這墓碑旁，一人雙目緊閉，手中緊緊握著一枚玉佩，只見他髮絲凌亂的躺在地上，格外狼狽，身著的大紅喜袍在這碧綠的背景下顯得格外刺眼，臉頰的淚水隨著風停落在字跡的凹陷處，替他訴說著思念，胸前的匕首使他在此長眠。

他將這裡視為自已的歸宿，只希望下輩子還能與他相見，只不過那時他應該不會再記得——他們那場未完成的婚宴。

瑩白色的液體一點點腐蝕著虛假的表面，歪歪扭扭的筆畫逐漸顯出它極力隱藏的真實的一面——愛人方多病之墓。

他是為心上人而死，所謂殉情，不過如此。

————

強光終於找到一絲縫隙，像河水衝破堤壩，推翻那道障礙，爭相射入蕭瑟的林間。

透明的空中漸漸顯出一道人影，一身黑衣戴帽，遮住了他的臉，全身都被黑暗包裹。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輕輕劃了幾個圈，像是掌管命運的神明，空中突然漂浮出五個相同的墓碑，上面的字與地上的毫無差別，每一個都刻著清晰的字跡，每一筆每一畫間都留著鮮紅的血液，只一眼，便會讓人感到心驚膽戰，恐怖的畫面在腦海中不斷的浮現。

他輕輕的笑了一下。

陰間的換命之法。

請求換命之人需闖過十八層地獄，承受來自無數惡魂的怨念，替他們受這椎骨之痛，出來將陷入無限迴圈的夢魘，把自已內心的恐懼放到最大，重複經歷自已最害怕的一幀幀一幕幕，體驗精神與肉體的雙重摺磨，若這些都能挺過去，便會有指定的人來為他們完成這殘忍無情的換命之法。

他才來到陰間工作了二十天就能夠接手這樣的工作，倒讓其他鬼羨慕不已。

不過在他來之前，方多病便已闖過了十七層，用時十天。

這最後的流程，便是讓李蓮花重生到將死的五人身上，親手死在方多病劍下，而這些痛苦當然不會是李蓮花承受。

作為換命之人，被換命之人所受的所有傷害，所有負面情感，都會加倍的返還到自已身上，到最後靈魂被永久封鎖，永生不得轉世。

這便是方多病選擇的路。

為了讓李蓮花活下來，他選擇將自已困在暗無天日的地方。

最後，世間不會再有方多病這個人。

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

都不會有。

他冷淡的瞟過墓上的字跡，隨後頗為遺憾的搖了搖頭，為方多病所做的一切感到不值。

自已拼命去救的人，最後竟連一個名分也沒給他。

實在是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