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綿綿的雪還在不停的下著,空中時不時吹過凜冽的風,飄到身上時,方多病不禁打了個寒顫,瞬間整個身體都感到被寒氣侵佔,每一寸肌膚都是冰涼的,刺骨的寒冷。

他的唇上已經覆上一層薄薄的冰霜,柔軟的紅唇已經裂開了條條裂縫,就像連綿不斷的山巒中夾雜著崎嶇不平的裂谷一般,只不過血液代替了溪流,血腥替代了清香。

他跌坐在地上,身體搖搖晃晃的,需要一隻手撐在著才能勉強穩住身形,而另一隻手則是不斷的在地上刨啊刨,想要將周遭的雪都聚集在自已身前。

當身邊的雪都被他刨光時,他又會輕輕的向旁邊挪動著身體,然後不停的重複著刨土的動作,又將那些雪都推向剛剛的地方。

等覺得差不多後,他又慢慢的爬過去,被刨過的地方還剩餘的一些冰融化成了一灘水,摸上去有些滑,方多病的手僅僅是顫了一下,手掌瞬間向前滑去,身體重心不穩,直直的向地面栽去,蒼白的臉上被摩擦出幾道疤痕,卻使其顯得有些紅潤了。

像一朵被風雪無情打壓的花,即將枯萎一般。

可他又堅強的爬起來了,抬起頭,只見他眼眶裡蓄滿了淚水,越聚越多,卻像是晨間的露珠敷在脆弱的青草上,多了,便會將其壓垮。

他手腳並用地向目的地挪去,任由那滾燙的液體順著他的臉流過鼻子,流過嘴巴時那液體變成了紅色,他伸出舌,將那股血腥和苦澀咽入喉中,埋在心裡。

終於到達目的地,他將身體坐直,雙腿跪在地上,臉上掛著苦澀的微笑,抬起顫抖的手開始忙碌起來,他心裡少有的感到一絲開心。

這一切都被站在不遠處的李蓮花盡收眼底。

他幾日前便已醒來,本以為自已是意外活了下來時,他卻發現自已的聲音和樣貌都發生了變化,這匪夷所思的一幕竟然發生在他身上,他頓時感到一絲恐懼和不可思議。

他變成了雲彼丘!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這個世界還正常嗎?

起初他還不適應,因為雲彼丘離開四顧門後參加科舉考試考了個功名,既然他現在頂著雲彼丘的臉,那這些工作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他身上。

本以為處理起來會很枯燥麻煩,可沒想到他不僅在武學方面頗有造詣,面對官場的事情居然也是遊刃有餘,三兩下就將之前那些未完成的工作給幹完了。

於是他就剩下了大把自由時間,他先是借工作之由拜訪了天機山莊,想要去看看方多病,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方多病竟然不在莊內,而且已經十五年未歸家了!他這才知道,原來離他死時已經過了十五年。

回到家後,他想到了笛飛聲,金鴛盟訊息靈通,笛飛聲又是方多病的朋友,他肯定知道方多病的下落。

於是他又用李相夷的字跡給笛飛聲去了一封書信,先是向他說明了自已現在是雲彼丘這件詭異的事,然後便是詢問方多病現在何處。

本以為笛飛聲不會輕易的就相信他是李蓮花,他還準備親自去金鴛盟走一趟,沒想到笛飛聲卻給他回信了,而信上只有短短的兩個字。

東海。

他又急急忙忙的趕到了東海,剛到這,便看到了方多病孤零零坐在雪地裡的身影,身體瘦弱的猶如一面風箏,風一吹便能將他吹走了。

看到方多病跌倒在地上又艱難的爬起,他感到心如刀絞,往日泰然自若的臉早已淚流滿面,心臟不停的抽搐著。

方多病沒有發現他,仍自顧自的對著那些雪一頓搗鼓,長時間的觸控加按壓,他的手已經被凍的通紅,兩隻無名指和小母指似乎是僵硬的動不了了。

“何不進去看看。”李蓮花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轉過頭去,笛飛聲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邊。

他捂住胸口,喉嚨像是在烈日下被榨乾了水分一樣,過分的沙啞:“他看起來……不想被打擾。”

沒錯,在方多病時不時轉過來的側臉上,他看見了方多病的笑容,是那種開心的笑,即使是在雪地裡跌倒了,但此時,他做的事是能夠使他開心的。

笛飛聲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眉頭一皺,語氣裡滿是不理解:“這麼冷的天氣,他居然在外面堆雪人?”

他正要跨步進去,李蓮花卻及時攔住了他,對著他搖了搖頭:“不要打擾他。”

兩人就這樣站在遠處注視著方多病。

方多病小心翼翼的將一塊小雪球放在大雪球上,然後輕輕按了按,確認他不會倒了才鬆手,他從地上撿起兩顆石子,然後抬手為那雪人點上眼睛。

他將手放進袖口,在裡面摸索了一會,隨後從裡面拿出來兩根碧綠色的玉器,先是用手仔細的擦了擦,又放在口邊吹了吹,將它高高舉起看了看,滿意的將它插在了雪球的兩邊,當做雪人的手。

在他舉起時,李蓮花看清了那是什麼,頓時感到心痛不已,喉間已經發不出聲音來了。

是那把斷了的玉笛……

他強忍著想要衝過去抱住方多病的衝動,他想告訴方多病他回來了,告訴他不要在這麼寒冷的天出來,告訴他不要再待在蓮花樓了,回家吧,家會給你溫暖的。

可他沒有,他只靜靜的看著方多病的一舉一動,而方多病口中的一字一句皆化成了把把利刃,精準又狠厲的刺向他的血肉,穿透他的心臟,摧毀他的靈魂。

“李蓮花,這是第十五個冬天了,你什麼時候回來啊……我好想你……”他從腰間拿出一壺酒,然後仰頭喝了一口,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你是不是還在生氣,氣我當時拿劍指著你,氣我不信任你……我知道錯了,以後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信,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來我夢裡,我給你道歉好不好。”

幾口烈酒下肚,他顯然已經有些醉了,他晃晃腦袋,聲音愈發委屈起來:“你肯定是非常非常非常生氣,不然為什麼不肯來見我……可是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了……咳咳咳!”

他突然用手扶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身體搖搖欲墜。

“噗——”,鮮血夾雜著酒味從口中噴了出來,灑滿了雪人的臉,在白色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的猙獰恐怖。

“方多病!”李蓮花再也忍不住,直向著方多病的地方跑去。

方多病躺在地上,迷迷糊糊的聽見有人在喊他,可他沒有力氣睜開雙眼,看不清那人是誰了,失去意識前,他只感到自已被人慌亂的擁入懷裡,不停的喚著他的名字。

“小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