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葬身東海

“噗——”

李蓮花在寫下最後一筆後，猛的吐了一口鮮血，隨之而來的是喉嚨一陣乾澀充且充斥著一股血腥味，他咳嗦了兩下，下意識的從荷包裡掏出一顆糖，可劇烈的疼痛感使他的手不住的顫抖，以至於他將糖紙剝開後還沒伸手拿住它，那顆糖便已認命般掉到了地上。

他忽得又感到腦袋昏昏沉沉，像是有萬隻螞蟻在裡面橫衝直撞，他用力搖了搖頭想要使自已清醒些，可這猛烈的搖晃卻沒有讓腦袋的疼痛緩解，反而他感到眼前逐漸變的模糊起來。

他艱難的抬起顫抖得手擦擦嘴角的血跡，眼前由模糊漸漸變得黑暗，身體也支撐不住地搖搖晃晃。

他突然笑了起來，心裡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李相夷，這次真的必死無疑了。

他腦中突然開始不斷放映起以前的片段，如同死前的走馬觀花一般。

可這一幀幀一幕幕，從前的點點滴滴，在現在看來都只是一個笑話。

那些他在意的人和事，都是一個笑話。

茫茫大海中此時只剩下一個孤寂的身影，像是被世界拋棄一般，隨波逐流，任意東西。

他又開始慶幸起來。

李相夷，總算是要死了。

畢竟他那些曾經歃血為兄弟的人，視為可以刎頸之交的人，都是希望他死的吧……

突然，他腦中浮現出一個少年的身影，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關心他照顧他，即便被他一再欺騙一再丟棄，卻還是會鍥而不捨的找到他保護他，將它視為此生唯一的知已，最好的朋友……

在某一個瞬間，他好像忘了。

他不僅是李相夷，他還是李蓮花。

李相夷將一顆真心給了江湖大義，給了那些所謂的兄弟，可最終換來的卻是無情的背叛，是隱忍十年的恨意。

而有一個人將一顆真心捧出來遞到李蓮花面前，會無條件的信任他維護他，寧願尋遍天下，也要找到救他的辦法。

可是李蓮花，也是註定的要死的……

他想他是有遺憾的，沒有親手教方多病相夷太劍，沒有看到他成為天下第一，沒有給他一個堂堂正正的拜師禮，還有，沒有看到他……成親生子……

他的手慢慢滑了下去，身形一晃，重重的砸入水中。

“咚——”

他終究是墜入了東海，也許這就是他的宿命，身體漸漸的往下沉去，海水爭相灌入他的口鼻，他甚至沒有力氣做本能的掙扎，只得任自已一步一步墜入黑暗而冰冷的深淵，沒有拯救的餘地，只能隔著海水怔怔的看著愈來愈遠的天空。

他突的偏過頭，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那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李相夷，少年一襲紅衣，豎著高馬尾，渾身的傷口滲出的血液染紅了周遭的海水，他也轉過來看向他。

同時，兩人都笑了出來。

最後一刻，他原諒李相夷了，當時的他一個人站在迷霧裡，也是茫然無措的吧。

如果連自已都不心疼自已，那他也太可憐了些。

他又偏過頭去看著天空，此時還沒有墜的很深，陽光是可以照進來的，他又看到了在他最後的時光中給他溫暖的少年，是那樣的陽光明媚，像一束光照進他暗淡的生活，瞭解解他維護他，與他推杯換盞交換真心。

不必杯杯乾淨見底。

他看到方多病向他伸出了手，耳邊響起的少年溫柔的話語，“李蓮花，拉住我，我救你上來……”

他有些動容猶豫，最終還是緩緩的抬了起手，想要觸控到少年的指尖，少年的臉是那麼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就在指尖將要觸碰的那一刻，他閉上了眼。

眼角的淚還沒來得及滑落下來便已經暈開成了茫茫大海的一部分，他的手緩緩沉下去，周遭溫度變得冰冷刺骨，光亮也隨著深度而變得微乎極微。

活下去。

他默唸著，祈禱著。

我只求方多病，幸福的活下去……

——

魂魄抽離肉體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已變成了一隻鴻毛，緩緩的飄上天際。

鑽入雲層後，映入眼簾的不是想象中的明亮的天堂，反而是與之相反一處無盡的黑暗空間。

他漫無目的的向前走，腳步在盪漾的空間下泛起一陣陣漣漪，隨後擊開幾層波浪，不停的飄向遠方，看不見盡頭。